《凤飞天》第9章 心咋这么狠
第九章 心咋这么狠
马二牛第一次对马美华的呼喊没有做出回应,而是傻了一样看着凤瑞。
他越看凤瑞越觉得哪里不一样。昨天前的她还是那个唯唯诺诺,大声说话都不敢,对马氏的话句句听从,百分百照做完成的人,打从儿子咽了气,忽然之间就变得异常强大,也异常凶悍起来。
难道是儿子的死刺激了她?可他见过因为刺激而疯掉的人,却从没有见过被刺激的完全变了原来样子的人。
他隐隐期待马家有所改变,不能一辈子都让马氏一家独大,更不想被马美华压制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他知道自己是没有希望了,因为他跟马美华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彼此太熟悉,太了解。一个人想说什么,没等开口,对方就已经替他想好说出了口。这种分明是两个人,却拥有一个脑袋,一个心眼的感觉很不好,很让人抓狂,他想逃离,却又不知道如何逃离,最终逃离到哪里去。
就这样胡思乱想中,又听见马氏在土坑里再一次尖利的喊声:“马二牛!牛!牛……”
马二牛一个愣神,没有动作,却先看看凤瑞的反应。
刚好凤瑞也正向他看过来,那眼神分明在说,如果你不抓住最后一次机会,你这辈子就彻底完了,你唯一的儿子已经被马氏玩死,剩下你一个人还有什么胜算?你甘心也被她活活玩死?
马二牛打了一个激灵,不但没往前迈步,还把前头的一只脚给悄悄退缩了半步。
凤瑞嘴角上挑,露出一个微不可及诡异的笑,转身对着一帮男人道:“各位叔伯大爷兄弟们,看在我的面子上,把坑再挖深一些,不能让我男人的尸骨被野狗什么的给扒了出来,拜托啦!”
话毕,她挥手向人群撒去,一根根烟卷落在男人们的脚下。
“喝,这是什么烟卷,从来没有见过?”
一男人捡起来仔细看。带过滤嘴的香烟此时还没有在这里露面,但凤瑞却管不了那么多,随手一挥谁知道会拿出来什么好东西,她哪里有时间看个究竟,只要是对男人有用就好。
“嗯,真香!”另一个男人已经迫不及待的点上,陶醉的深吸一口,仿佛浑身都进入了梦幻状态。
结果所有的男人,不管会不会抽,此时都互相头抵头,把一根根香烟点燃。
“这是什么洋玩意儿,还没见过这么高级的烟卷哩。”
“就是啊,我在省城见过别人抽这种东西,偷偷打听了一下,乖乖,一盒好几十呢,比县城当工人的一个月工资都高。”
“看电影上都是外国人抽的……”
有嘴上吸着还不耽误一边说话的主,就想问凤瑞这东西你哪来的。
凤瑞一个眼刀递过去,嘴上却软绵绵的说:“各位叔伯,有劲了赶紧干活吧,死人为大,入土为安,天也不早啦。”
众人这才把吸的一点不剩的烟屁股很舍不得的扔了,拿起地上的工具,听凤瑞的指挥把坑再往深处挖去。
马氏这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没了影响力和话语权,甚至都没人再多看她一眼,冲着这根稀罕的烟卷,也得把主人指派的活给干漂亮了。
马二牛自然退到人后边,而马氏却还站在土坑里,男人们也不嫌她碍事,更没有人要拉她上去的意思,挖到她跟前时,她自然会跳脚躲起来。
可以说,她是近距离看着老少爷们把马识途的墓坑给竣工的,相当于监工了。
马美华是在儿子的棺木放下去后,踩着棺材盖爬上去的。
一掀掀黄土最后把马识途这短暂的一生给埋葬了。
凤瑞率领着四个闺女跪在高高隆起的坟堆边上嚎啕大哭。
做戏谁不会?本姑娘好赖不计还选修过表演专业,最擅长的就是苦情戏。
这会儿让她过足了戏隐,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两只手分别拽起身边两个大的,道:“好了孩子们,你们爹已经走远,再哭他也听不到了,他穷困了半生,以后记得上坟的时候,多给他烧点纸钱就是。你们几个肚子饿坏了吧,回去娘给你们准备好吃的,哎,各位帮忙的都有份啊,肉包子管够。”
“噢!”
人们想不到还有这么一波福利,这是马家庄有史以来最豪华的葬礼,不是给死人添置的,而是给活着的人准备的。
回到马家后院,也就是凤瑞住的院子,她已经委托牛喜田,把几大筐胖乎乎的白面肉包子给抬了出来,饥渴的人们哄抢着,几乎是两三口一个,只把远远看着的马美华给惊呆了,这是什么神操作,这些人是饿死鬼吗?
哼,凤氏这个小贱人,从没有见她给自己做过一顿这么好卖相的白面大肉包子,却舍得给这些臭哄哄的男人随便吃,这是把心眼长到屁股上了。别以为分了家,你就敢跟我大声叫板,一点面子都不留,好的很,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我回头咋收拾你!
马美华气的扭头往自己屋走去。原以为这个时间点,马二牛已经在灶屋给她准备好了吃食。平时也有马二牛给她开小灶的时候,哪知道到处都找不见这个衰人的影子。
唉!这半天过的实在是憋屈。没想到一个马识途的死,就让她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强势人设给一夕轰塌,这是她始料不及的,也是最不想看到的。
最可恨的是,她竟是败给了那个软绵绵哀戚戚的凤瑞。
这个时候,她还没发觉凤瑞与以往的不同,只当她是因为马识途的死给气着了,才不管不顾的说了做了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行,不能任由她这个疯婆娘这么放肆下去,该她出手了。
想到此,她顾不得琢磨马二牛的去往,径直气汹汹的往后院走去。
刚刚拐过影壁墙,就听到几个往外走的男人议论。“哎,你们发现没有,老马家这个受气小媳妇变的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可要说哪里不一样,还一时说不上来。”
“不是哪里,是整个都不一样。”
“?”
几个人一想,可不是,打从马识途死,凤瑞头撞石磨转醒过来之后,她就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他们全都不认识的厉害人,狠人。
“哎,按理说,她那一撞,不死也会伤的不轻,可她怎么醒过来以后跟没事人一样,是不是很奇怪?”
“你是说她被那什么附体了?”
这样想的人不觉后背一阵发凉,浑身一个哆嗦。往后看时就看到了阴森森站在背影里的马美华。
哎呦妈吔,赶紧家去吧,这里刚刚可死过两个人哩。
几个人小跑着离开了老马家,手里还拿着几个大肉包子,是准备给家里人分享的。
带着满腹的疑虑和愤恨,她砰的撞开了凤瑞的屋门。
“凤氏……”
马美华只开口喊了两个字,就一下呆愣在屋门外。
屋里,只见半天不见人的马二牛,正和四丫多多逗着玩,大丫和二丫帮助凤瑞打扫地面上的污渍,那是刚刚吃过肉包子之后不小心流出来的汤汁,一个人几滴,好多人就是一片。
可见那肉包子有多么货真价实,一想起大家都吃到了那样多汁又多肉的大包子,就她一个人还饿着肚子,她就没来由的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
头一次她对着一屋子老小抽抽搭搭起来,这样抽搭起来的马氏一点没有了往日的凶悍和可怕,倒像是一个流落在外,刚刚找回家门的孩子,虽然面对的是自己家人,却一个都不认识,也没有一点的温暖和亲切。这场面很是尴尬,双方都很尴尬。
“你……你咋来了?”
最终还是马二牛开了口,还虚晃着手让他进屋。
凤瑞一见这样,就把多多拉到自己怀里,对马二牛道:“忙了大半天,您也累了,回去早点歇息吧。”
凤瑞连一声爹都没叫马二牛,不但没让马氏进屋,还把他也借故给往外撵。
马氏很无语,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又“腾”的一下在胸腔里燃烧起来。
“凤瑞,你得意啥,你以为今天当着那么多人摆了我一道,你有多了不起?告诉你,我儿子在时,你是我马家的媳妇,就是他没了,你也还得在我手底下讨生活,别得意的太早,几个肉包子就能显摆,还要家规王法干嘛!”
“是谁无视家规和王法?为什么自己的亲儿子不能埋在祖坟里,这是哪家的家规,又是谁家的王法,你倒是说说!”
凤瑞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吓退了马美华正欲迈进门的腿,这个小贱人,今天是厉鬼附体了,怎么嘴巴这么刁钻,语气这么强硬?
她像往常那样准备气势汹汹地硬闯进去给她立威,就见凤瑞直接挡在门口道:’这是我的家,你凭什么想进就进?’
“呵,反了你,这是我打下的家业,哪里有你一根草毛毛,马上给我滚,滚出马家!”
已经做好了不出声的马二牛,这时忍不住道:“当家的,我儿子刚刚才没了,你现在又说这样的话,你就不给孩子留一点念想?你也是当娘的,心咋就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