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奇文学《冷杏》第8章 第八章
叶芝芝离得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不一会儿只见那几人哈哈大笑，然后她见有人抬起脚，用脚踩在他头顶，那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般，只脸色木然的低着头，她顿觉呼吸困难，好像有人拿着一把生了锈的钝刀一点一点划过她胸口的位置。
孙大娘没听到她回话转头看她不知道看什么发呆，脸色发白，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一巴掌拍到叶芝芝肩上“看什么呢，大妹子”
叶芝芝艰难的移开目光，低下头道“没什么”。她心里翻江倒海，他怎么在这？他发生了什么？曾经如此恣意傲然的人，现在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任人欺凌侮辱。
牛车停到镇子前，她们一行人下了车，几人各自分开去买需要的东西。
叶芝芝随着孙大娘、赵彦走在后面，在路过顾玉川时她脚步顿了下，而后径直走过。
“妹子，你要买…”孙大娘一回头发现叶芝芝落后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不动了，“诶？妹子你咋…”不走了，还没等她说完就见叶芝芝猛一个转身，向来路跑去，“诶？哎！妹子！”孙大娘本来人就热心，此刻怕她一个小姑娘出什么事也急忙追了上去，赵彦刚去买个肉包子，一转身人都没了，“人都跑哪去了？”他困惑的咬了口肉包，“算了”一个人溜溜哒哒逛街去了。
叶芝芝跑到顾玉川身前，胸脯因微微奔跑微微起伏，嘴里喘出的粗气，在身前凝聚成一团团白雾。缓了口气，她抿起嘴唇，低着头眸色深深盯着面前坐着的人。
这会儿孙大娘也赶了过来，“妹子，咋回事？你跑啥？”，叶芝芝稳了稳情绪，再抬头眼里已经凝聚了一泡泪水“大娘…，这人是我远方表婶加的哥哥，我刚瞅着就觉着眼熟，刚一下想起来。不知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叶芝芝低头轻轻按了下眼角，“大娘，你能帮我把他抬到牛车那吗？我想先回去”。
孙大娘心道这一家也是够惨的，看了看这个脏兮兮的乞丐，心里还是有点犯难“这…”，
叶芝芝从家里掏出一块碎银塞进孙大娘手里，嗓音哽咽“大娘，我知道难为你了，我实在不认识人”，这碎银虽然不多，但对她们这些普通农户来说却是不少，孙大娘是个实在人连连推拒。
叶芝芝使劲塞进她手里“大娘，你看我这哥哥…”她看了看顾玉川的腿，孙大娘也注意到，“以后怕是干不了什么了，这钱您收下，我们以后可能要多麻烦您了”叶芝芝说的情真意切，
“这…这…你这孩子，唉，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孙大娘叹口气将银子收了下来。
“看着这腿是折了”，叶芝芝盯着他腿略一思忖，“大娘，先不回牛车了，咱们镇子哪有医馆？我想先给他看看腿”，孙大娘想了会，一拍手道“往前就是家医馆，那家有个老大夫看腿疾尤其厉害！”，叶芝芝眼睛一亮，“那，大娘劳烦你帮我扶一把”，孙大娘常年干农活，手臂尤其有力，她伸手一把将顾玉川架了起来，叶芝芝在旁边扶着他腰，“妹子，你这哥哥看着瘦弱，可不轻啊”。
还好医馆不远，就几十步距离，孙大娘深一脚浅一脚，酿酿跄跄到了医馆。
一路上顾玉川一声没吭，叶芝芝还道他腿没了直觉，直到看到他微蹙起的眉头，额头也浸出冷汗才知他这愣是忍住了。
进了医馆孙大娘将他小心放在医馆里的一个矮榻上，站起身呼呼喘着粗气对叶芝芝说道“妹子，你在这先给他看着病，我去找赵彦那个小子，这我可抬不到牛车那啊”，叶芝芝道了几声谢，孙大娘摆摆手就走出了医馆。
一个药童走上前，皱眉看着顾玉川，这个不是街角那个乞丐吗？在这都好几天了，怎么抬这来了？抬头问道“小姐这是，要给这位…公子看病？”，叶芝芝点头“我想给我哥哥看腿，我听这有个老大夫尤善治腿疾”，“你说林大夫，我去问问”，小药童掀帘子进了里间。不一会儿一个精神抖擞的白胡子老人走了出来，他走到顾玉川身前，身后药童不情不愿的走过来帮顾玉川将破烂的衣裳掀起，叶芝芝帮忙将他鞋袜褪下，等看清他双腿时，叶芝芝与那小童皆倒吸了一口气。
他两条腿大大小小到处都是伤口，左腿膝盖红肿青紫一片，呈现不自然角度扭曲着，右腿小腿处明显突出一块，老大夫看了会，伸手细细摸了好一会，而后捋着花白的胡子半天也没说话。
叶芝芝有些急道“大夫，我哥哥这腿…还能治好吗？”，老大夫叹口，摇摇头“此人这腿，不好治啊，伤了筋骨，还未及时就医，我只能帮他将断了的腿接好，不过怕是难站起来”，叶芝芝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真听到还是有些难过，她看看顾玉川，但他就像没听到般。
她有些涩涩开口“那麻烦您尽量让他恢复好些，还要麻烦您帮他好好看看，他不能开口，我也不知他是否还有其他不适的地方”，白胡子老大夫点点头，替他细细把起了脉，一会收起手，拿起笔在纸上写起来，写好递给身后药童后，才对叶芝芝说道“他有些气虚雪亏，身上没什么大碍，我开了几副药，我一会帮他接好骨，你回去按着药方每日定时定量熬给他喝，一月后应该应该就能好了，不过他这腿，你若是有机会去别地求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他还有…可能站起来？”，老大夫习惯性的摸着胡子“也不是没法子，老朽医术有限，帮不到什么忙，不过若是能寻到擅长断骨重接的…，我听说一些大夫能将筋骨重新接上，说不定能再站起来，不过，其疼痛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那大夫，您可知会此等医术的人在何处？”叶芝芝有些急切的问道
老大夫摇摇头“不过你可以去镇江打探打探”
叶芝芝低着头思忱片刻，点头道谢，
不管怎么说还有希望就是好事。
老大夫招招手，出来了几个小药童，几人齐力顾玉川连人带床就抬进了里间，老大夫跟了进去。
叶芝芝就坐在门边，支着耳朵仔细听里面动静，但她什么也没听到，哪怕一声痛的闷哼都没有。
“妹子，你哥呢”，孙大娘领着赵彦进了门，“他在里面接骨，大娘，一会儿我们就要回去”叶芝芝掏出几块碎银，“我家里实在没什么菜了，还麻烦大娘你帮我多买些菜，再买两斤肉，还要麻烦孙大娘看着给我买两身衣裳，还有我哥您也看着买两身，”孙大娘接过银钱“行，那我就给你多买点白菜啥的，现在便宜，不过用不了这么些”，说着挑出两个碎银塞给叶芝芝，叶芝芝用手挡着“大娘剩下的你拿着，要不是您照顾着，我俩都不知该怎么办了”，两人推来扯去好一会儿，孙大娘犯难，看着这小姑娘一脸坚持，这不到半天手里的银子快赶上她家一年挣得了。
孙大娘有些犹豫，心里也有些发虚，还有点喜滋滋，有了这些钱家里就能多置办几亩地，还能养点鸡鸭。大不了以后多帮衬着点！一咬牙，最后还是收了，“那大娘不和你客气了，你以后有啥事尽管开口，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这么生分了！”
过了一柱香时间，有人掀起帘子端了盆血水走出来，那老大夫边擦着汗也边往外走，叶芝芝迎上去“大夫，我哥哥，他，”
老大夫将擦汗的帕子揣好，咋舌道“你这哥哥啊，不简单，接骨的疼不亚于把骨头再打折一次，将人疼晕都是有的，你这哥哥愣是哼都没哼一声，啧啧，”老大夫边摇头边走。
叶芝芝本想跟出去再问问平时有什么要注意的，还未等她追出去，帘子就又掀了起来，几个药童将顾玉川抬了出来。
叶芝芝上前查看了一番，顾玉川似乎是累及了，蜷缩在榻上睡着了。
他睡的及不安稳，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眉头也蹙的厉害，额上冷汗顺着饱满的额角流过挺直的鼻梁，滴进矮榻渗到缝隙里。
叶芝芝伸出食指想揉揉他眉间蹙起的疙瘩，却在离他额头半指距离时停了下来，将手收了回去。
叶芝芝回身冲孙大娘和赵彦点点头，自己去结了诊费，回来时赵彦已经将人背到了背上。十五六的少年因着经常干农活，已经长的足够健壮。
“走吧”叶芝芝走过去轻轻将顾玉川腿扶住，以免在走到过程中碰到。
一路上赵彦呲牙咧嘴，面色通红，等到牛车将人放下，才长长突出一口气，对着叶芝芝抱怨“你回去可要让你哥洗个澡，换身衣裳啊”
孙大娘狠狠拍了赵彦的背一把，“个小兔崽子，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赵彦瘪瘪嘴小声咕哝“本来就是，差点没把我熏死”，“你！”孙大娘作势要抬手，叶芝芝急忙拉住她，“没事，大娘，那我们就先走了”，“行那妹子，等我买完东西，晚上给你送过去啊”，孙大娘就风风火火的走了，叶芝芝冲着孙大娘背影脆生生道“那大娘就劳烦你了”，也不知她听到没。
赶车的老伯姓牛，村子里的人去镇上都会坐牛老伯的车，坐一次两个铜板。要是有人要去镇子就会前一天和牛老伯说一声，牛老伯第二天早上天一亮就在村口等着，下午再回来。
叶芝芝要提前回来，就得劳烦老人家多跑一趟，她本来要多给牛老伯点铜板，但老人家看她一个姑娘不容易硬是不要。直到孙大娘走远，那老伯才开口“姑娘，这是你什么人啊？”，叶芝芝将车上东西尽量摆在顾玉川周围，想为他挡点风寒，边弄边将之前说的话又说一遍“这是我远方亲戚的儿子，算是我哥哥，不知怎的成了这副模样流落到这，”牛伯也没再细问，安安稳稳的架起牛车往村子走去。
一路上顾玉川都没睁眼，叶芝芝也不知他是没醒还是装作没醒。
等到村子，牛伯将她送到家门口，还帮她将人抬进屋，她本想留人喝晚茶，老人家只去她家瓷缸舀了碗水喝完就走了。
叶芝芝站在门口想到躺在屋内的人，一时有些不敢进去，她暗暗做了会心理建设，推门进了屋。那人还没醒，叶芝芝看他面色通红，开始还以为是冻的，现下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她急急走过去，搓了搓冰凉的小手，等手热乎了一点，才放到他额头探了探。
这一摸她吓了一跳，顾玉川额头滚烫，再看他脸可不是烧的通红吗！
还好那大夫抓了不少退烧的药，叶芝芝抓起药包赶忙去了厨房煎药，这边顾玉川烧的迷迷糊糊，一会儿犹如在冰水里浸泡，一会儿又好像在烈火里炙烤，腿还剧痛无比，醒也醒不来，说是身在地狱也不为过了。
他正强忍着身心上的煎熬，就感到有人将他的头捧起来，唇上贴了一个温温热热的东西，接着一股刺鼻的苦味顺着他口腔就流进了胃里，他被迫着一口口吞咽，喂药的人似乎很急切，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有些来不及吞咽的药汁顺着他唇角流到了下巴。
叶芝芝满意的看着空碗，心到这位爷求生意识挺强悍的，这药味闻着就忒苦，这位爷眉头都没皱一下，咕嘟咕嘟几口全给喝了。
她拿手帕给他擦擦因为“喝的急”从嘴角流到下巴的药汁，右手端着碗站在炕沿边，左手垂在身侧，拇指不自觉的扣搓着食指，心里不知在想写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抬起手臂，慢慢的慢慢的拿指尖轻轻点了那人脸颊一下，又慢慢的伸出三根指头，将那人额前乱糟糟的头发轻轻往两边拨了拨，露出他饱满的好看的额头。
做完这些她似是幡然醒悟般，手抖得，险些没将碗拿住，从耳朵尖尖开始变红一直蔓延到整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