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中剑雨声声鸣》第2章 初识苏杪杪
就在两人走后不久,有约摸五六人来到小屋前,为首的一人衣着讲究,紫衣长袍,丰颐微髭,一双手显得苍劲有力。他弯腰拾起一个玉瓶,沉吟半响,然后带着人往城里奔去。
而此时,一条小溪的边上,溪水潺潺,两个人影不紧不慢的往上游踱步而去,男人气喘吁吁,苍白的脸上泛出一种病态的嫣红。
“翻过山头便是平地,那里有一片林子,林子后面便是牛场”,男人说道,似乎说完这句话体力更显不支。
“嗯,”女人回答一声,因为无力,身子依靠在男人背上,下巴抵在男人右肩,鼻音就在男人耳边响起。
许是山头越来越抖,男人身体实在太差,承重之下已无心言语,而女人实在累极,不知不觉已在男人背上睡着,沉沉的呼吸带着一丝安稳。
一路无话,等爬上山头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只听远处的丛林中传出一阵阵唧唧的鸟叫声,男人已实在支撑不住,在一块平地上放下女人,靠在一块大石上,喘着粗气。转头看着仍在沉睡的女子,心中道出惊艳二字,但见眼前人身着黑衣,眉如婉月,唇似珠玑,苍白脸色下仍旧可见冰肌玉骨,体态绰约。在这张秀丽的面庞上,左眼角下被青草刮到的细微痕迹显得我见犹怜。
离开了温暖的后背,一股冷意使她醒了过来,女人睁开眼睛,见到男人在一旁斜靠在石头上,额头上密布虚汗,失去光彩的晦色眼神使得精神更显苍白,只见他费劲的转过头来,望着女人勉强笑道:
“穿过这个林子,前面就有牛场的房子,大概半响就能到那里”。
“嗯,你…可还好?”女人眼神中露出怜悯之色,但很快又隐藏下去。
“还不会那么快死”,男人回答说,然后取下别在腰间的酒壶,抿了一口酒,然后递给旁边的女子。
女子接过酒壶,也仰头喝了一口,烈酒入口却不霸道,清香的酒味仿佛带有一股兰花香,极有味道,又喝了一口,才把酒壶还给男人。清晨的露水早已打湿两人衣服,一口烈酒倒驱走不少寒气。
“后面我就自己走吧,这里已经好走很多,”女人挣扎着站起身来说道。
男人点了点头,也爬起身来:“我们现在就走吧,早点到那里,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
“等一下”,女人说着,右手又一翻,拿出一个玉质的方盒,打开后只见里面有一颗乌黑的药丸,女人掰成了两瓣,拿着一半递给男人,说道:“你先把这个吃了。”
男人接过半颗药丸,只见掌心的药丸乌黑发亮,可见的表面上隐约有细细的条纹,仿佛一排杂乱交错的闪电状,不禁奇怪的问道:“这是什么?”
“毒药,怕吗?”女人展颜一笑,对着男人回答道。
身上的露水仿佛被一股暖意蒸干。
男人微微一笑,把半颗药丸都送入嘴中,原以为会苦涩难咽,未想这半个药丸入口即化,很快融入身体,然后腹中只感一阵暖意,散至全身,然后原本沉重的身体,竟觉得轻盈起来。
“我们走吧,”被她的笑容感染,男人脸上也露出微笑,伸手去扶着女人,两人颤巍巍而不紧不慢的往林子中走去。
深秋的林子落叶满地,走在上面莎莎作响。当第一缕阳光穿过丛林,两人已经依稀可见前方并排着几个木屋的牛场。目的就在眼前,女子声音逐渐清朗起来。
“为什么你对这些不是那么奇怪?”女人对那人问道。无论是谁,当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不一样的一面时,绝不会显得这么平静。
“家里老头经常讲些玄奇故事,耳濡目染的,渐渐就信了些”,男人回道。
“不知令尊以何营生?”
“他啊,稍有点文识,能算吉时看风水,平日里给乡邻做个红白道法混个生活”,男人咳了几声,接着说道:“他给我讲那些怪事时自己是相信的,所以说出来煞有其事,容不得我质疑。”
“想让一个人破去旧识不容易,我想你应该碰到过什么特别的事情,才让你相信这个世道不一样的一面。”女人说道。
“本来不信,不过巧遇的事情较多,又没有其他解释,就暂且信了。”男人回复到,才说几句话,就显得有些气喘,不过他接着说道:“他在走前和我打一个赌,要我在他棺材脚点一盏桐油灯,灯前摆上一张芭蕉叶,撒上一层烟灰,如果烟灰上有痕迹的话说明他来过了,那我就接他的班,把他留下的书看完。后来真的飞来一只飞蛾,绕着桐油灯飞了三圈后停在烟灰上,留下一个“一”字,三天过后安葬完才悄悄走了,我想他是度了别人一辈子,死后来度自己的吧。”
女人点点头说道:“修道之人,如果有了魂形,就能随心变幻,脱了肉身也能聚而不散。”
“姑娘是说我家老头子还是个修道之人?”
“有些不出家的道人,机缘巧合下也能修行得道,只不过比较少。”女人回道。
两人边走边交谈,俄顷,牛场破屋转眼即见。
牛场荒着养草已有小段时光,三间成排的小屋就在出林子不远的地方,旁边就是一条狭窄的溪流,水性清澈见底,边上爬满小草,远远望去,如画一般。此地本来有一个值守的人,只不过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可守,干脆偷偷跑回去了。两人走到最靠近水流边上的一个小屋,里面已经搬空,仅有一个简易的木床,一个小灶,一口架起来的小锅。一晚上过去,两人都有些饥饿乏累,男人扶着女人在灶边坐下,然后对她说道:“你先坐会儿,我去捡点柴火”,说罢朝林子外走去。
女人自顾自的坐在灶边,眼睛看着男人的背影片响,随后收回目光,接着右手一翻,只见掌心多出一个古朴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有一个石质令牌,只见令牌上勾刻着“仓齐”二字,女人轻抚着令牌,口中轻轻的念道:“母亲、父亲、图儿,你们可还好?”呢喃出这几个字来,眼眶不禁又红了。
未过多久,男人便取回一堆干柴,顺带着用大叶子包裹着的一簇野菇,还有几棵竹笋。不一会儿火势烧旺,整个屋子变得暖和起来,两人身上被露水打湿的衣服,冒着阵阵白汽。男人把小溪里的一种土产灰石放在火堆里烤了一会儿,然后捣碎石块放入锅中,加入竹笋与水煮沸,此法是当地出名的竹笋去涩之法,竹笋煮透后进行清洗再重新水煮,味道极佳。待男人把竹笋加野菇的汤熬好,已可闻到汤汁飘散的阵阵香味,两人喝完菌汤,身体返还暖意,精神慢慢舒缓起来,男人看着右边与自己相围而坐烤火的女人,问道:“对了,还没请教,怎么称呼?”
“苏杪杪,你呢?”
“姜路,你叫我老姜就好了。”
苏杪杪听罢微妙的瞥了姜路一眼,说道,“你才多大,就敢自称老江。”
“也可以叫我拾路,名字已经不重要了,有个称呼就好。”
苏杪杪仔细看了一眼身边的姜路,只见身边人轮廓清秀,想是要体面的离开,身上穿着一件青衣长衫,虽已洗的发白,却使其有一股说不清的书卷气,但双眼失去了精神,年纪约莫三十,只是头上已有白丝,颇有浪子沧桑之感。
“你明明叫江路,为何又自称拾路?”苏杪杪问道。
“我本叫姜拾路,老江路边捡来的,就起了这么个名,他说自己孤寡一人更好,不让我跟他姓,就取了同音‘姜’姓,前几年遇见给我葫芦的跛子道长,说我用拾字太过圆满,注定多灾多难,所以拾字也给除去了,但熟人却还是习惯叫我拾路。”姜路回答。
苏杪杪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原以为你是“江海”的江。”
不想在这话题上多做停留,姜路问道:“杪杪,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因为我手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姜路点点头,没有再细问。
苏杪杪晃了晃左手腕上的小葫芦,问道:“你可知道这葫芦的来历?”
姜路摇了摇头。
“我曾听家族里一个老头子说过,我们现在的地方是一个洞天,很早以前是在一个叫千元的世界上,后来脱离了那个界面,没有了炁的滋养,灵性枯竭,古时候有一群大贤,为了保护洞天灵性,把天心装在了一个紫葫芦里,待洞天开启时就可以回到千元界去,不过已经是很久前的传说了”。
“姑娘是说这个葫芦里面装着重要的东西?”
“嗯,这个葫芦颜色有点特别,也是个紫色的,但也不一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葫芦”,苏杪杪回答,接着看了一眼姜路,见他不为所动,又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后悔把这个葫芦给我?”
姜路微微一笑,神色并无异样。
“那送你葫芦的人既说与你有缘,应该有些因果,你可发现这葫芦有何奇怪之处?”
“尚未发现”,姜路摇摇头。
“这个葫芦可以吸收天地之气,星辰之光,不过你天眼未开,魂形未成,所以看不到。神物没有了灵炁滋养,就会从其他方面吸取力量,我看你的魂念天生较强,但魄力有损,可能就是被这东西吸走了,你可发现在拿到这东西了之后自己的境况有什么变化?”
姜路仔细回想,还是摇了摇头。
“魄力有损,人没了精气神,意志不强,运势就变差了”。
“我生来就与麻烦有缘,或许与这葫芦无关”,姜路回道。
“我想,你拿到了这个葫芦之后,应该发生过什么事情。”苏杪杪说道。
总有些境遇,让人觉得生无可恋。
沉默半响,姜路回道:“精气神往往发乎于心,你说人的运势变差与自己意志的弱小相关,其实也对”。
“我们还是想想往后的计划吧”,姜路岔开话题,不想再提。
“我需要在十天内,把一个东西送到我们家族手中”,苏杪杪点点头接着说道。
“你们家族?是送到城里去吗?”
“原本城里有人等着我的,但是出了些变故,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但是这东西很重要,所以你还是要去城里试一试运气。”姜路回答。
“嗯,万一他们还在,就不用那么麻烦了。”苏杪杪点点头,只是眉头又紧皱起来。
“我们不能在这里停太久,从那木屋到城里一个来回大概一天,一天后我们就得离开这里”。
“你还知道有其他的路可以通往城里吗?”苏杪杪问道。
“没有了,向着城里的方向走,有一条大河,我们需要过河才行,但过河的桥只有一个”。
“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没有往城里方向走,可能会在桥头等着我们。”苏杪杪说道。
“嗯。”
“你有其他办法吗?”看到姜路在沉思,苏杪杪问道。
“聪明的人比较多虑,用过的手段他们往往会再上一次当,你在那间木屋骗过他们的方法,我们可以试试。”
“你是说,我们要想个办法让他们认为我们已经过了桥?”苏杪杪问道。
“也没有那么容易,我们去往城里的路仅此一条,他们一定会守着,但如果让他们知道你不会往城里走,而是躲过他们之后原路折回,那么他们就会往回去找你。”
苏杪杪点头,接着又问道:“姜兄有何计划?”
姜路没有回答,只是接着问到:“一个人如果想算计别人,他会从哪里开始?”
没等苏杪杪回答,他接着说道:“一定是在他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并开始实施的地方,他们这一路追你下来,可以确定你到过的足迹,并且你们可能出现分叉的地方是哪里?”
“山上那个小屋,那个药瓶。”苏杪杪回道。
“没错,所以他们肯定认为你在那个小屋附近岔开了他们。”姜路回道。
“所以我们要回到那个小屋。”苏杪杪点头说道。
姜路点点头,却没有说话。一夜的时间,追她的人现在已经赶到了城里,在一个小城想找一个人其实并不会花太长的时间,如果他们现在往小屋方向走,正好和那些找不到她再往回找的人碰上面。
所以他自己回小木屋是最好的选择。
“你身上的毒,有祛除的办法吗?”姜路问道。
“有,但需要一天的时间。”
“好,那从现在开始你想办法让自己的身体恢复,我去想办法引开他们。”
“好。”苏杪杪思索片响,便干脆的回道。
两人体虚已是困乏之时,姜路靠在身后的房柱上,缓缓闭上眼睛沉睡过去,而苏杪杪盘腿而坐,静静吐纳祛毒。
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