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奇文学《二九年华繁似花》第7章 懦弱
程澄的太阳穴剧烈地跳动着，小时候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快速闪过。
程家开门做生意，赊账的客人比比皆是，难免会有几个赖账的人。程河拉不下面子，都是李兰去找那种人要回欠款。
有一次，李兰带着程澄去买东西，在路上正好碰到一个赊账的人，于是停下来理论。
程澄记不清楚对方长得什么模样了，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甚至男人的表情是否狰狞、话语是否恶毒，她都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是，她唯独记得自己是懦弱的。
当时的她感觉自己年龄已经足够大，哪怕强悍的李兰并不需要她，可是她依然认为自己有责任站在母亲身边，与母亲并肩作战，一同与男人对峙。可是，开口的一瞬间，泪水开始在她眼眶中积蓄，好像还没说什么，自己先哽咽起来。
程澄想了很长时间，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掉眼泪，但是却一味地讨厌着这样的自己。
此时看到李兰与人发生了冲突，她第一反应就是，绝不能让以前的事情重现，绝不能再掉眼泪。
可是，看到白裙子姑娘的瞬间，她本意是想着先把事情搞清楚，所以没有先声夺人，导致第一时间气势就弱了半分，本质上她还是有点儿畏缩，有点儿没底气。
程河遇到问题，最喜披着仁义道德的皮囊，干着前怕虎、后怕狼的憋屈事儿！
想来想去，除了自卑心理作祟，程澄到底是受了父亲的影响。
李兰在程澄犹豫的片刻，已经反驳回去：“小姑娘，你别蛮不讲理哈，我虽然没什么文化，可也知道‘事实’二字怎么写的！”
其实，李兰还真不知道“事实”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但是这并不影响她一贯泼辣作风的发挥。
白裙子姑娘看看李兰，又看看站在一旁的程澄，也许是理亏，也许是害怕她们人多势众，咬了咬下唇，一脸愤愤地离开了。
“人都走远了，别看了。我泡了方便面，你也吃点儿吧。”
因为最终的胜利，李兰没有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边说边把方便面桶递给程澄。
程澄又陷入了自我讨厌的状态，没精打采地摆摆手：“我不饿，妈妈，你自己吃吧。爸爸呢？”
“你爸爸去车门那儿抽烟了，那你饿了再给我说。”李兰走到车窗边上的单人座椅上坐了下来。
“哦，我上去再躺会儿。”说着便转身攀着梯子上去了。
程澄重新躺回铺上，想着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自己，翻来覆去，对即将到来的生活毫无所知，理不出半点儿头绪。在入睡之前，只下定决心，到了学校，无论是什么，都要去做点儿。
半夜，程澄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次，车厢内的照明灯已经熄灭了，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程河刚回来，一个不辨年龄的女人身影一晃而过。她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凌晨1点20分。
“爸爸，你抽烟才回来吗？”程澄趴在上铺的护栏上，低头对站在下面的程河说。
程河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着她，略带不安地说：“没有，我刚刚去了一趟洗手间，你赶紧睡，养足精神，明天到了学校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黑暗里，程澄看不清程河的表情，本来想说现在已经是明天了，可是听到爸爸疲惫的声音，只是应了一句就躺了回去。
程河把脱掉的外套挂在梯子的横棍上，蹬掉鞋子就仰躺在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上，过了很久才响起轻轻的呼噜声。
亮着点点星光的夜空下，火车像一条快速前进的长蛇，游走在漫漫荒野中……
第二天清晨，东边地平线上泛起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太阳公公懒洋洋地缓慢升起，当阳光丝丝缕缕地照进千家万户，辛勤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从家里走出来，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程澄，醒醒，快到站了。”李兰拽了拽盖在程澄身上的被子，把她从欲睡欲醒的边缘扯了出来。
程澄反应有些迟缓，听到火车“呜呜”地叫着，车厢里的喇叭一遍遍重复着：“Z市马上即将到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她侧身看了看窗外，昨天不断闪过的低矮房屋和绿植，已经换成了一座座高矮不一的楼房和挂在居民楼顶、颜色鲜艳的广告牌。
程澄一扫昨晚的坏情绪，线条秀丽的嘴唇慢慢扬起漂亮的弧度，睡饱的眼神波光潋滟，一颗对新生活无比向往的心脏也比往日跳得欢实。
“发什么呆，还不赶紧下来。”李兰手里收拾着昨晚拿出来的行李，仰头又对程澄说：“我给你拿了面包和火腿，放在了那边的桌子上了，你赶紧吃点儿。”
“好的，妈妈，这就下来。”好心情的程澄麻利地从上铺回到了地面上，简单进行了洗漱，就坐在下铺，拿起了餐桌上的面包。
程澄扭头看了看坐在另一头的程河，本想抒发抒发激动的心情，却发现平日神采奕奕的爸爸此时却像霜打得茄子，蔫儿蔫儿的。
“爸爸，你的脸色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程澄放下面包，侧过身子，担心地看着程河。
“没什么事儿，就是这硬卧到底不如家里的床睡得舒服，一晚上都没睡踏实。”程河举起右手，使劲在额头上摁了摁，又用两只手狠狠地搓了搓脸颊，强迫自己恢复了点儿精神。
“要不咱们下车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不着急去学校，反正有两天报到时间那。”
“下了火车，先看看情况吧。”
程河年轻时候是做轴承生意的，经常东奔西跑，对于出远门这件事儿并不打怵，但Z市从来没有来过，还是希望稳妥点儿。
程澄不放心，拿起手里的面包递过去：“爸爸，那你也先吃点儿东西，有力气了才有精神。”
“好。”程河昨晚没吃饭，这时确实有点儿饿了，接过面包，顺着刚被程澄弄出来的一点儿豁口，把袋子撕开，几口就把面包吃完了。
等到火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厢内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