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相邻》第5章 后遗症
1
中午,韩冬从照相馆出来,脸上快要哭丧出水来了。
今天是个艳阳天,空气也得清新,气候宜人。
韩冬却没有好心情,坏心情来于刚才照相馆老板厚厚的镜片后面那双异样的眼神。
算上昨天晚上,韩冬已经有两顿没吃饭了,他也感觉不到饿,只是想抽烟,仿佛抽烟就能抽走烦恼一样。
到了南门桥边,韩冬吐掉烟头,习惯性地朝砂锅饭门店看了看。
韩冬仍不想吃东西,就是嘴里又干又涩,喉咙发痒,想吐。
犹豫了一下,韩冬径直向医院方向走去。
韩冬从医院出来,他就开始后悔了!
韩冬不仅后悔把那张恶心的照片交上去,而且更后悔为什么不去求一下吴妈,吴妈也在医院工作,求下她,或许就有转机?
何况,自从吴腾宇那次服安眠药后,吴妈就对韩冬就不冷不热了。
韩冬开不了这个口。
韩冬想,大不了明年再来过!
既成事实,只能听天由命了!
韩冬有些想打人,他想打的第一个便是照相馆的老板。那个四眼仔,太可恶了,叫他拍个照胡弄一下,他不仅照得那么清晰,还拍成特写一样。他妈的什么狗屁艺术人生照相馆,拍成特写,拍得立体就叫艺术?
韩冬第二个想打的便是任兴。
狗屁,一切他妈的狗屁不是。
韩冬看什么都不顺眼了,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叼着烟目空一切地走进学校大门,大门敞开,保卫室的窗边探出一个圆脸来,韩冬斜射一眼,那个圆头就缩了回去。
韩冬叼着烟走进教室,坐下。
胡萍瞪了韩冬一眼,用手捂着鼻子,骂道:
“你有病?发什么神经!”
韩冬懒得理他,斜坐着,在过道上翘起了二郎腿,嘴上的半截烟时而卷进嘴里,一闭,从鼻孔喷出两股白烟,一张,烟又叼在了嘴角边,吸着。
胡萍气得扔了书本,走出教室。
韩冬右腿畸形的事吴妈无意中知道了。
县医院很小,各科室医生都认识,吴妈是因为吴腾宇今年也高考体检,所以她特别关注这件事。同事们的闲聊中吴妈才知道这件事,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是她认识的韩冬体检没过关。
这件事,在医院内部只谈论了一小会,便烟消云散了,因为每个人都不太会过多去讨论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因为陌生人的一切与自己并不息息相关。
韩冬右脚有疾的事,吴妈只告诉了吴爸一人,连吴腾宇也不知道。
同学们都以为韩冬是因为入党的事黄了而自暴自弃,开始还有点为他惋惜,见韩冬行为处事看起来有些癫狂,都讨厌他了。
韩冬也挺讨厌自己的!
韩冬把照片交给医生,亲眼看到医生把那张丑陋的照片贴在他的体检表的后面,韩冬的头“嗡”的一声,就快要炸了!
只要一闭眼,那张照片就会在他脑海里打转,甚至睡觉都会被那张照片吓醒。
上课的时候,韩冬总感觉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全贴着那种照片,同学们都在嘲笑他,挖苦他。
这张照片成了韩冬的心魔!
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不讨厌韩冬,那便是从边城来的小瑛。
韩冬第二次碰到小瑛差点没有认出她来。
那是一个中午,韩冬刚放学,他去吃砂锅饭,坐在他斜对面一桌的女孩总是时不时地看他。
女孩二十来岁,长得文文静静,眉清目秀,身材苗条,有些偏瘦。她留着齐肩短发,特别是她的那对眼睛,总像在微笑。
韩冬没有在意,女孩吃完饭,径直走到韩冬旁边,拍了一下韩冬肩膀。
韩冬抬起头来,嘴里包着饭,眼神迷茫。
女孩坐了下来,朝韩冬莞尔一笑,两边就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女孩说:“傻样,我是小瑛啊?才几天就不认识了?”
韩冬的脸就红了起来,极度地不自然。
韩冬埋头吃饭,不敢再看小瑛。
小瑛竟然不走,坐在旁边等韩冬。
韩冬匆匆忙忙吃完饭,夺门而出。
韩冬在前面走,小瑛在后面跟着,大庭广众之下韩冬也不好说什么,就让她跟着。
到了菜园子出租房,韩冬开门进去,小瑛也跟着进门。
韩冬火了,他把书扔到桌上,把裤兜里的一百多块钱掏出来扔在小瑛的脸上。
韩冬青筋暴起,咆哮着:
“那天晚上我可没有碰你,这钱够不,不够我有了再给你!”
韩冬说完,气愤愤地坐在床边,点了支烟,不耐烦地又补了一句:
“拿了钱赶紧滚,老子烦得很!”
全部是些散票,从小瑛脸上散落在地上。
小瑛没有生气,弯下腰,一张一张把钱拾起,叠好。
小瑛把钱放在书桌上,用书压住。
小瑛背对着韩冬,语气平和地说:“不就失恋嘛,干嘛那么大火气哟,搞得像别人没有失恋过一样!”
韩冬冷笑道:“谁说我失恋了!我才没有失恋呢!”
小瑛转过身来,笑着对韩冬说:“喂,你们班花真那么漂亮吗?有我漂亮吗?”
韩冬鼻孔里哼了一下,露出了一脸不屑。
小瑛翻了翻桌上的书,喃喃道:
“有机会我要看看她,到底有多漂亮,让你这样魂不守舍!”
小瑛又回过头来,见韩冬仍不理她,便悻悻地离开了。
胡琴对韩冬赿来赿冷漠了,她逐渐同学习委员打得火热。
学习委员因为英语成绩太差,每次只考不到六十多分,不过他历史比韩冬好,每次模拟考试总分都比韩冬少二十来分。随着韩冬的颓废,最后这三次与韩冬的差距赿来赿小了。
吴腾宇一夜之间就变得懂事了,他每天放学后就回家煮饭做家务了,在学校里再也没见他背过吉他。
韩冬似乎被彻底孤立了,只有班里最调皮捣蛋的那几个同学对韩冬赿来越客气了,关系赿赿好,成天在一起疯。
星期六的晚上,韩冬总会在录像厅度过。
韩冬只有在看录像时,才能忘却所有的忧愁。
那天晚上,韩冬最后看的是《天涯明月刀》,他总有种错觉,感觉自己就是瘸了的付红雪!
早上,韩冬被敲门声吵醒,他穿好衣服去开门。
小瑛笑盈盈地站在门口。
小瑛说:“我见过她了,她除了比我高点,性感点,凶巴巴点,其实还没我可爱呢!”
韩冬睡眼朦胧,说:“你吃饱饭了没事做呢,无不无聊啊!”
小瑛走进屋来,说:“我当然得看看,是什么人把你折磨成这样子的!”
韩冬说:“我想睡觉,你别搞我了行吗?”
韩冬真的累了,说完,扑在床上,就打起了鼾声。
韩冬的裤脚向上扯着,一双畸形的脚就露了出来。
小瑛看到了那双畸形的脚,怔了一下。
韩冬的鼾声趆来趆大,小瑛走了过去,把韩冬脚上的拖鞋拿掉,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韩冬在睡梦中闻到甜酒糍粑的清香。
睡了个回笼觉,韩冬顿时感到神清气爽,右小腿不再紧绷,有种酸酥的感觉。
电源已经拔掉,电饭锅敞开着,锅里的白色米酒粒在上下翻滚,小块糍粑已经煮软,漂浮在水面上。
小瑛坐在床沿,正在给韩冬按摩着他那只浮肿的小腿,见韩冬醒了,她偏过头,鼻尖上滚落下几滴汗珠。
韩冬有些不好意思,坐了起来。
小瑛起来去门外洗手,回来又拿了两个碗去外面自来水龙头下洗。
韩冬去洗刷回来,小瑛已经舀好甜酒糍粑,放在书桌上,每个碗上放了一支竹筷。
小瑛坐在椅上,盯着书桌上的书发呆。
韩冬坐在床上抽烟。
小瑛说:“我弟弟也在读书,他没读高中,读的是中专,还有一年,就毕业工作了!”
韩冬闷着头,不语。
小瑛说:“你的被套该洗了,今天太阳大,等下我给你洗了,晚上得干,被子也拿出去晒一晒,除下霉!”
韩冬仍不吭声,心事重重。
小瑛把一碗米酒糍粑送到韩冬面前。韩冬扔了烟头,道了声“谢谢”便双手接过,吃了起来。
小瑛全名叫田玉瑛,听她说,一年多前,也就是小瑛的弟弟上中专那年冬,她的爸爸骑着摩托车带他妈妈一起去吃酒,那天下着小雪,她的爸爸妈妈就再也回不来了……
小瑛的姑姑和姑爹在松河县城做服装生意,她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就来帮她姑姑看店,学做生意。
小瑛的弟弟前不久在职业学校谈了个女朋友,小瑛把工资几乎全部给了弟弟,她弟弟还是不够用。
小瑛有个老乡小冬在夜总会上班,小冬无聊的时候就来找小瑛玩,见小瑛愁眉不展,问明原因后便劝小瑛晚上去夜总会坐台赚外快。
小冬长期住在宾馆,她在宾馆无意中碰到吴腾宇,她见宾馆老板对吴腾宇客客气气,便觉得好奇,便向宾馆老板私下打听吴腾宇。
小冬在夜总会时不时会被流氓骚扰,夜总会老板因为她是外地人,总找理由拖着她同小瑛的钱不给,小瑛的弟弟又隔三差五要钱,正在她们无计可施时,吴腾宇的父亲的身份无不让小冬惊喜。
小冬便故意接近吴腾宇,请吴腾宇吃,喝,还把吴腾宇欠宾馆的钱给付了。
小冬见时机成熟,便求吴腾宇帮忙向夜总会老板要钱,吴腾宇当时正在气头中,何况收了别人好处,便同意了。
吴腾宇陪着小冬去夜总会走了一趟,虽然没找到夜总会的老板,第二天,小冬同小瑛的钱就拿到手了。
吴腾宇在宾馆窝了几天,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他的思想开始动摇,他想回家,但他又没脸面回去,直到遇上韩冬,又恰巧胡萍帮忙,他便想到了办法……
小瑛同小冬去夜总会之前就曾约法三章,她只坐台不出台。小瑛同夜总会老板谈的时候就说清楚了,她只是来打零工,不能限制她自由,要不她就不做。老板是个老江湖,只要多个人给他赚钱,他何乐不为,何况他有的是办法,便欣然接受小瑛的苛刻的条件。
夜总会的老板没有想到,这俩个外乡女孩居然同吴家大公子交情不浅……
小瑛一听小冬说要她一起去陪人,小瑛自然是极不情愿的,后来在小瑛的劝说下,加上吴腾宇的背景,她才同意陪小冬去看看……
2
发完准考证,学生们就放假了。
同往年一样,松河一中是松河县唯一的高考点。一个多星期后,松河县四所中学的高三毕业生六百余人会在这里决战,走向另一个人生的起点。
同学们拿着准考证,都在相互看着准考证的后三位,准考证后三位就是桌位排列号,一人一桌。韩冬是152,吴腾宇是147;靠得最近的还有胡萍和学习委员。
吴腾宇叫韩冬放假这几天去他家,韩冬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给了吴腾宇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到时候再看吧!”
吴腾宇吃安眠药有惊无险,这可把吴妈吓得不轻,吴妈误会是韩冬背后出的主意,就对韩冬心里有了意见。吴腾宇出院后,韩冬曾买着水果去过一次吴家,吴爸又忙工作不在家,吴妈见了韩冬也没有以前热情,脸上仍然挂着笑,那种笑让韩冬感觉得极不舒服,韩冬便不再去吴家了。
体检过后,那是小瑛第二次来韩冬住处玩的那天。傍晚,小瑛吃了韩冬煮的饭,刚走,吴妈就来了。
吴妈提着个塑料袋,袋里有几个苹果和两包硬遵烟,吴妈没有进门,把塑料袋放在门口。
韩冬走了出来。在窄坝边,吴妈开门见山对韩冬说,她看到了韩冬体检表背后那张照片,她说有办法拿回来给韩冬,但条件就是,高考的时候韩冬得帮吴腾宇。韩冬不明白怎么帮吴腾宇,凭吴腾宇的成绩,考个中专都有些吃力,反正吴妈只要肯帮他忙,他就有希望,如果吴妈不帮他,试想就凭那张照片,又有哪个大学愿意招他?韩冬虽然没有想明白怎么帮吴腾宇,但他重新看到了曙光,找到了救命稻草,他自然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机会的!
韩冬点着头,满口答应,不过,韩冬向吴妈央求了一件事,就是求吴妈千万别把他的隐疾告诉任何人。
吴妈点头同意了,可是这准考证都发了,韩冬还是没见吴妈把照片给他拿回来,韩冬心里又没底了。
发准考证那天,胡萍同韩冬在教室里分开的时候,胡萍冷冷地向韩冬问了一句:
“放假了去我家吗?”
韩冬苦笑了一下,说:“我想好好静静心!”
胡萍给了韩冬一个冷笑,便头也不回先走了。
韩冬看着胡萍的背影,五味杂陈。
除了高三,其他年级早早就放假了,只有校门口的录像厅仍一如既往地营业。
韩冬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看录像,看完三场录像已经十二点过,还有一场加场,没有在小黑板上写片名,听说是放三级片,韩冬便出了录像厅,去小卖铺要了包烟回去睡了。
躺在床上,抽着烟,韩冬满身疲惫却又睡不着了,他看了看床上的挂历,想看看七月七号是古历多少,却无意间发现今天居然是自己的生日。
韩冬睡到半夜,便感觉后背发凉,他赶紧裹起被子,迷迷糊糊间感觉右小腿又开始肿胀,他爬了起来,披着厚被,去衣柜里冬天的衣服里摸药,才想起自己从体检后就没吃过磺胺片了,他有些站立不稳,从另一件厚衣服里摸出那瓶去痛片,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药片在瓶里撞击,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韩冬吃了两片去痛片,喝了口茶水,颤颤巍巍地回床上,房间里就地动山摇。
四面八方,一群黑衣扑向韩冬,面目狰狞,一双双白骨的手,伸出长长泛着寒光的指甲,齐刷刷如尖刀般刺入韩冬的体内,韩冬怎么逃也逃不掉,喊也喊不出,只有任其摆布,蹂躏!
鲜血淋漓,黑影终于消失,韩冬仍不能动弹,但可以开口了,他不停地叫着:
“妈妈!妈妈——”
韩冬看到了妈妈,妈妈站在云端,慈详地看着韩冬微笑,那微笑就像暖阳一样,照得韩冬浑身暖和,疼痛缓解。
“妈妈!妈妈——妈!”
韩冬身体能动弹了,他向妈妈爬去,妈妈不见了,阳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乌云压顶,韩冬重重摔了一跤,他朝四周一看,吓得冷汗淋淋!
韩冬躺在马脑上的金顶悬崖边上,狂风大作,韩冬滚下悬崖,掉在马脑洞的洞口,洞里阴沉沉的好恐怖,水好凉,凉得刺骨。
山风呼啸,阵阵刺骨!
迷迷瞪瞪间,似乎有人在敲门,韩冬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厢房的床上,门开着,他父亲韩少桢站在门口,眼神疲惫,这种无助的眼神好熟悉。
韩冬叫了一声:“爹!”
韩少桢似乎丢失了什么,他没有听到韩冬叫他,他失落地在寻找着什么,他四处看四处找,就是看不到眼前的韩冬。
韩少桢摸出一个皱巴巴的朝阳桥烟盒,抽出一支弯弯曲曲的烟,他顺了顺,叼在嘴上,划了根火柴,点上。
韩少桢不停地抽,不停地咳,不停地咳,不停地抽,他抽着抽着就咳得厉害,烟就掉到了门外。
韩冬喊:“爹——爹爹!”
韩少桢回过头来,落陌地笑了笑,右眼暗淡无光。
韩少桢转过身,弯下腰,拾起掉下的烟,吹了吹,叼在嘴上,又咳了起来。
韩少桢的背明显驼了,他双手反背着,逐渐消失在韩冬的视线。
韩冬想去追,坐了起来,满头大汗。
小瑛拍着门,焦急地在叫:
“开门,你没事吧!开门——”
韩冬回过神来,下了床,摇摇晃晃去开了门。
小瑛看着面色苍白的韩冬,赶紧扶住他。
小瑛焦急地说:“走,我陪你去医院!”
韩冬右脚不敢沾地,有气无力地说:“我睡下就好了!”
小瑛发现了韩冬右脚的异常,她扶韩冬去床上躺下。
小瑛去把韩冬的毛巾拿了过来,轻轻地帮韩冬擦着汗。
韩冬从裤包里抓出钱,递到小瑛手里。
韩冬说:“麻烦你去给我卖瓶复方磺胺甲恶唑片和一盒阿斯匹林,行吗?”
小瑛记不住,去拿了笔和纸,要韩冬写下。
小瑛问:“你想吃什么?我买回来!”
韩冬把纸条交给小瑛,摇了摇头,张着干裂的嘴唇,轻声细语地说:
“我什么也不想吃,就是口干,胸闷气短!没胃口,你自己要吃什么,自己买吧!”
小瑛拿电饭锅去接了半锅水回来,插好电,便出去了。
很快,小瑛就回来了,除了韩冬交待的药,她买了几个桔子,一点绿豆,一点白糖,一瓶矿泉水。
小瑛把东西放在桌上,问:“药怎么吃?”
韩冬坐了起来,嘴角一扯一扯的,许是脚在扯痛。
韩冬喘着气道:“一样两粒!”
小瑛分好药,扶着韩冬把药吃了。
矿泉水韩冬一口气就喝完了,他又躺下休息。
电饭锅的水烧开了,小瑛把电拔掉,把开水倒在塑料桶里,然后把绿豆倒进电饭锅,煮起了绿豆汤。
忙完,小瑛剥了个桔子,递给韩冬。韩冬在抽烟,摆了摆手,小瑛便一瓣一瓣喂韩冬,韩冬吃了三瓣,便摇头了。
小瑛把剩余的桔子包在嘴里,拿着韩冬的毛巾,提着穿热水的桶就去外面,水龙头一响一停,小瑛又回到床边。
小瑛手里拿着湿毛巾去给韩冬擦脸,韩冬有些不好意思,便闭上双眼。小瑛给韩冬擦完脸,便去脱韩冬的衬衫,韩冬抱着胸口不让脱,小瑛便打韩冬的手,韩冬便放开手,小瑛把韩冬的上身全擦了个遍,又去衣柜里找了件T恤,扶韩冬换上。
韩冬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明显精神了许多。
电饭锅里的绿豆汤已经凉了,窗门双开,被子和被套在外面分开晒着,韩冬的白衬衫在衣架上晃悠,凉风拂来一阵清爽。
小瑛的人影不见了。
韩冬坐了起来,穿着大两号的拖鞋,一瘸一拐去上厕所。
韩冬洗了手,站在院子里,点了支烟,怅然若失。
韩冬抽完烟,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仍没有看到小瑛的身影。
韩冬刚睡到床上,就听见水龙头在响,他立马起床。
韩冬冲到门口,扶着门框,小瑛正在洗着一堆青蒿。
小瑛听见响动,回过头,慎怪道:
“你脚都肿捆了,不好好躺着,看我干什么?”
韩冬脱口而出:“我以为你走了——”
小瑛莞尔一笑,又露出两个酒窝。说:“能动了就自己舀碗绿豆汤喝,绿豆汤解毒,喝了好好躺在床上休息,我把艾草洗好了,把叶子捣融了给你糊,剩下的用电饭锅煮汤了给你泡脚,这样可以消肿!”
韩冬没有说话,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眼眶就红红的了,他舀了两碗绿豆汤放在桌上,自己喝了一碗,出去洗碗筷,小瑛又吼他刚能动就乱跑,说碗筷用不着韩冬洗!
韩冬乖乖地回来躺着,看顶蓬数瓜片。
小瑛过了一会进来,手里拿着洗干净的碗筷,又去写了个汤钵,把剩余的绿豆汤放进汤钵里,拿着电饭锅出去,装了一锅青蒿叶,插上电烧青蒿汤。
忙完,小瑛坐在凳上,喝完绿豆汤,又拿了个塑胶碗去了外面。
韩冬抽着烟发起了呆,外面响起了敲打撞击的声音。
韩冬的烟刚抽完,小瑛端着两个碗一双筷子又进了层。
小瑛把碗放在桌上,把两根椅子先后搬到床边,把韩冬的肿脚放在一只椅上,她坐在另一只椅上,轻轻地拉开肿脚裤管,温柔地用青蒿粑在红肿处擦着,韩冬顿时感觉一丝清凉,疼痛解除了不少。
韩冬问:“我这肿脚……你,不害怕吗?”
小瑛头也不抬,回:“有什么怕的,吃了五谷杂粮,谁不生病!”
韩冬不语,小瑛捏了捏肿处,关切地说:
“这里面像是有毒,等消了些,我给你打下火罐,把毒吸出来!”
3
韩冬失眠了,或许是睡得太多了,或许是那肿腿牵扯着神经,时不时一扯一扯地疼。
小瑛忙碌了一天,傍晚给韩冬泡着脚才走的。
看着小瑛离去,韩冬真想把他留下来,但一想到自己的处境,自己的肿脚,韩冬张不开口。
韩冬虽然没去过娱乐场所,但港片让韩冬知道了很多社会知识,他在电影中看到过坐台这种情景,一想到小瑛是去坐台,韩冬心里便不是滋味。
韩冬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沮丧和无耐,任其窗门大开,瘫在床上,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废人一个,一无是处!
韩冬把半包烟都抽完了,仍没睡意,他又想抽烟,却发现烟没有了。
韩冬穿着拖鞋,出去买烟,却在门口同小瑛撞了个满怀。韩冬乘势紧紧拥抱着小瑛,眼眶一下子便湿润了。
小瑛轻轻地推开韩冬,嗔怪道:
“早知道你能跑了,我就不回来了!”
韩冬偏过头去,偷偷地擦着眼里的泪花。
小瑛明显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容光焕发。
小瑛把打包的绿豆粉放在桌上,看着韩冬的窘迫样,禁不住笑。
韩冬转过身来,眼睛红红的,不敢再看小瑛的眼睛。
小瑛从裤包两边先后掏出一包白沙,放在桌上,说:“把粉吃了才能抽,你看我才出去好一会,地上全是烟头。”
韩冬不说话,取了一个碗,从打包的塑料碗里挑了点绿豆粉,吃了就不想吃了。
小瑛去关好窗户,对韩冬说:“看来今晚我得在这里陪你了!”
韩冬打开烟盒,抽了一支,不表态。
小瑛烦了韩冬一眼,说:“你什么意思?别想歪了,同那晚一样,都穿着衣服睡!”
第二天,小瑛见韩冬气色有所好转,一早起来买了吃的,找来青蒿交给韩冬,便去上班去了,临别的时候,还叮嘱韩冬别要乱跑,晚上她会回来给韩冬打火罐。
第三天一早,小瑛买菜煮好饭,韩冬才起来。吃了饭,小瑛便去上班了。
韩冬已经能行走如常,只是气色不太好,脸色苍白。
韩冬正在院子里洗碗,吴妈来了!
吴妈手里提了个塑料袋,塑料袋是白色的,一眼就可以看得出里面有几个水果和一条烟。
吴妈照样把袋子放在门口里边,不进屋。
菜园子出租房其他五间早上了锁,只有吴妈和韩冬俩人。
韩冬把水龙头关了,没有继续洗碗,他擦了擦手,尴尬地朝吴妈走来。
韩冬以为吴妈给他送照片来了,心里特高兴。不料吴妈是来告诉韩冬,考场布好了,韩冬同吴腾宇在一个教室考,而且刚好并排。韩冬有些不敢相信,因为他都不知道,考场要两天后才对外开放。
吴妈还对韩冬说他们每门监考老师又是谁等等,可就是不提韩冬体检表照片的事。韩冬有些不满,强打精神听吴妈喋喋不休讲了半天,便打起了哈欠。
韩冬点了支烟,有些心不在焉。
吴妈笑了笑,说:“韩冬,你放心,我已经把该办的事都办好了,就等考试结果了!”
韩冬苦笑了一下。其实,韩冬现在谁也不相信。
吴妈看了看韩冬的脸,叹了口气,关怀地说:
“你身体不舒服,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休息好了来我家吧,我们好好商量考试的事!”
4
小瑛下了班在她姑妈家吃完饭,又来找韩冬了。
小瑛一进门就问韩冬:
“你今天用艾草擦了没有?好些没?饭吃了吗?”
韩冬连点三个头。
小瑛看到桌面上袋子里的烟和几个苹果,脸上有些不高兴,她把裤包里的那包白沙烟轻轻放在桌上,面朝门口,问:
“今天谁来过了?”
韩冬看出来小瑛不高兴,走上前来,递了一个洗好的苹果给小瑛。
小瑛不接,把头偏向一边,冷冷道:“不明不白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韩冬笑了笑,说:“你想到哪里去了?吴妈送来的!”
小瑛抓起苹果,脸上又露出了小酒窝。
小瑛说:“是同你玩得好的吴什么宇的妈妈吗?”
韩冬点了点头,拿起桌上那包白沙烟。
韩冬说:“下次不用给我买烟了!我一个大男人总花你的钱,不好!”
小瑛看了看漆黑的外面,说:“今晚好闷热,明天又会有暴雨!”
韩冬点上烟,去上厕所,回来关了窗。
小瑛吃完苹果,也出去方便了,提着桶去提了半桶水进来,关了门。
韩冬半躺在床上,右脚垫在叠好的被子上。
韩冬说:“我现在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小瑛坐在床边,盯着韩冬的眼睛,问:
“你嫌弃我了?赶我走?”
韩冬苦笑了一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瑛说:“我姑妈知道我去坐台的事了,把我骂了一顿!现在小冬都不敢去找我了!”
韩冬不语,心里却无比的欣慰。
小瑛又说:“我弟弟后天会来这边,是姑妈叫他来的,他早就放假了,到现在还没回家!”
韩冬不说话,小瑛有点恼了!
小瑛说:“癞蛤蟆,敲一下,还知道跳一下!”
韩冬就笑,说:“那癞蛤蟆怎么总想吃天鹅肉呢!”
小瑛推了推韩冬的手,说:“滚进去点!”
韩冬就去取枕头的历史书看。
“早不忙,夜慌张,砍的全是生马桑!”小瑛坐上床去,敲了敲韩冬的左脚,说:
“绻起来,我给你肿脚按按!”
韩冬的裤子布料很厚,脚肿得大,裤脚又拉不上,小瑛按着按着就有些吃力。
小瑛吩咐道:“把裤子脱了!”
韩冬把书放下,双手抓着皮带扣,有些紧张。
小瑛解开衬衫上面的两个纽扣,用手扇着风,见韩冬没有反应,不屑地道:
“你心里没鬼你怕什么?我们都同床共枕两晚了,还不是什么也没发生,看你那熊样,难道还要我帮你?”
韩冬松开皮带,磨磨蹭蹭把右边裤脚除了下来,又拉到腰部处盖上。
小瑛把韩冬的长裤全部脱掉,放到椅上。
小瑛说:“你那衣服臭死了,把衬衫也脱了,桶里有水,我帮你把身上擦洗一下。”
韩冬有些害羞,见小瑛在桶里洗毛巾,便脱了衬衫,自己用湿巴巾擦了起来。
擦完,韩冬去找干净衣服准备穿上,小瑛说,一个大男人,还遮遮掩掩,天那么热,穿什么穿?韩冬便回到床上,用彼角盖住腰部。
小瑛把水桶里的水倒了,又接了半桶回来,关了门,拉灭灯,摸黑脱了外衣,也用毛巾擦了身子,回到床上,她摸到韩冬的右腿抱在怀里,轻轻地揉了起来。
韩冬在黑暗中一声不吭。
小瑛说:“现在的医生,没有检查仪器就断不了病了,你放假了要不我带你去我老家,找个老中医看下吧,我们苗药有好多排毒方子,毒拔出来就肿消了!”
韩冬说:“到时再看吧。”
房间是慢慢清晰了一些。
小瑛说:“闲着也闲着,说说你同班花的故事呗!”
韩冬冷笑了一下,说:“我同她之间又没什么!”
“鬼才信你!”小瑛在韩冬的脚踝处一使劲,便按出两个指坑来。
韩冬呼吸有些不均匀。
小瑛休息了一会,仍抱着韩冬的肿脚,眼睛盯着透气窗外灰白的天空,幽幽道:
“我也曾有个爱的人,他也是我同学,初中高中都是同学,他考上了大学,我没考上,他上大学后每个假期都会去我家,直到,我父母遇了难,他就再也没来找我了,后来,我听我姑妈说,他在大学交了个女朋友!”
韩冬伸手去抓小瑛的手,小瑛顺势躺在了韩冬的怀里。
韩冬抚摸着小瑛的肩膀,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小瑛问:“以后,你上了大学,还会记得我吗?”
韩冬叹了口气,说:“我这样子还有希望吗?”
小瑛说:“你四肢健全,不就……大不了今年治病,明年又考过!”
韩冬有些灰心,长长叹了口气,不语。
小瑛抚摸着韩冬起伏的胸口,说:“如果你不嫌弃我,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韩冬又叹了口气,轻轻吻了吻小瑛的秀发。
小瑛抬起头,向韩冬嘴唇吻去……
第二天晚上,当韩冬同小瑛刚关灯睡下,便有人敲门。
韩冬问:“谁?吴腾宇吗?我身体不舒服,有事明天再说!”
敲门声仍然在继续,声音不大,不急不缓。
韩冬穿好衣服下床,把灯拉亮,敲门声还在继续。
见小瑛也穿好衣服,韩冬右手拿起菜刀,打开了门。
门口,胡萍同胡妈站在了门口,她们都铁青着脸。
黑色的七月,注定是个诞生黑色幽默的日子!
5
没有期望,便没有失望。
直到考试前一天,韩冬还在提心吊胆着自己体检表的事。韩冬惴惴不安地应付完高考考试,五科考完,第二天一早打好背包,就坐车回家了。
瘦竹枯丫,松间林海,独桥浅溪。
太阳挂在马脑山尾巴上时,韩冬回到了六井沟的家。
炊烟袅袅,家门敞开着,房间像刚打扫过,灶台上没有一点灰尘,锅里倘有余温。
韩少桢弯着腰从里间走了出来,身材还是那么瘦弱,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多了副眼镜。
韩少桢抬了抬眼镜框,额头的皱纹更深了。
“回来了?吃饭了吗?没吃我给你煮面!”
“吃了,我以为就是我一人,就在外面吃了碗米豆腐!”
“我也只是回来一两个月,等你去大学后,我还得回去给石子厂煮饭,照顾你外甥。”
韩冬掏了支烟给韩少桢,并双手用打火机给韩少桢把烟点上。
韩少桢抽了口烟,说:“你睡厢房吧,我打扫干净了!”
韩冬没有出声。
韩少桢说:“回来了,别乱跑,我找人淘了个药方,明天我去山上挖来给你包!”
韩冬回道:“嗯!”
夏之末,秧苗脱变,却是青黄交替时,这注定是个煎熬的日子;阳光刺目,热浪灼人,使人烦躁;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让人心神不宁;阴天更熬人,胸闷气短,稀里糊涂;偶尔细雨绵绵,剪不断,理还乱。
时间只是个概念,岁月流于手心,生物钟在一日三餐中循环着,日期消失于平凡而繁琐的忙碌,唯有特别的日子,才会让人特别记起。
又是一年庙会日,一大清早,村里便热闹起来,大家早早吃过饭,大人小孩都换上了新衣,青年少女都特意打扮一番,开始爬马脑山,烧香拜佛。
韩冬同往日一样,吃了饭坐在厢房的连廊上,看绿水青山,听竹叶浅吟。天气很好,骄阳似火,山更青,视线更明,对面马脑山上,花花绿绿的衣服从山脚向上蜿蜒爬行,微风拂过,竹海泛波,韩冬思绪万千。
韩少桢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小圆凳,小圆凳是拐枣做的,风吹日晒,木纹赿发清晰,散着古铜色的暗光。
绑带解开,揭开旧布,草药已经燥干,散落在地上。韩少桢仔细地把药渣清理干净,用粗糙的手指捏了捏韩冬的肿腿,叹了口气,又把新捣的草药敷上,包好,扎上。
中草药包了一个来月,韩冬的肿脚还是没见有多少好转,韩少桢仍没放弃,每天都给韩冬找药换药。
韩冬感觉自己就是个废人,他有些灰心了,不想再包药了。韩少桢看出了儿子的心思,又包了几天便放弃了,之后韩少桢去找镇上的老中医,给韩冬开了药来煨着吃。
高考成绩出来了,每个考生都在关心着自己的成绩。平安镇的考生有的进了县城去打探消息,只有韩冬沉得住气,每天都呆在家里,天气好的时候就去山上砍捆柴回来,下雨时就在厢房上发呆。
韩少桢隔五天都去赶集,打探韩冬高考的成绩,当他得知自己儿子考了全县第三,超过一本线四十多分,心里便乐开了花,回来时特意买了两斤猪肉。
吃回小炒肉的时候,韩少桢告诉了韩冬他的高考总分,韩冬知道后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有些失落。
一场不期而遇的暴雨,稻谷正在扬花,种田的人,靠天吃饭,光靠勤劳决定不了秋天的收成。
生活如一潭死水,泛不起半点波澜,岁月如梭,生命在无聊中消逝,面对现实,韩冬从失落痛苦中在期盼着奇迹,在经历期望的折磨到绝望,再到心如死灰。
等待是一种煎熬,迟到总比等待落空强。当韩冬己经绝望时,大学录取通知书总算姗姗来迟
韩少桢从邮电所拿到韩冬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见是医学院,便喜笑颜开。
韩冬从父亲韩少桢的手里接过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有些茫然若失。
茶园小学的开学铃声响起,传到六井沟的厢房,韩冬每天仍坐在厢房里“闭关”。
韩少桢在忙碌着为韩冬筹学费,他还没回家之前就给韩乔木去了信,要韩乔木给韩冬准备上大学的学费。韩冬录取通知书到家的那个赶场天,韩乔木的回信到了。
韩乔木信上说,他现在也挺困难,他的奖学金本来就不多,而且他年底有事必须要回趟北京,得花不少钱,所以叫韩少桢自己想办法。
家徒四壁,韩少桢也没办法,他知道他女婿承包那个小石厂,本来就没多大利润,女儿女婿本来存了点钱,两年前韩乔木去美国留学的时候就花得差不多了,现在又养了两个小孩,便没什么积蓄了。
韩少桢没有办法,只能拍电报给韩乔霞。
韩乔霞收到电报,立刻寄了三千块钱来。
韩少桢一直在算着帐,自己还有一千,但韩冬的书学费都要四千多点,还有生活费,路费……怎么算也不够!
韩少桢有些无计可施了,闷闷不乐,焦头烂额。
韩冬说气话:“我去打工吧!”
韩少桢叹了口气,说:“还有几天,会筹够的!”
韩冬说:“我不想去读医学院!”
韩少桢有些诧异,说:“医生有什么不好,何况你那病,去医学院或许是天意!”
韩冬心里想,我读卫生事业管理,怎么能当医生?
韩冬说:“钱够吗?”
韩少桢说:“你姐也困难,俩个孩子,他们拿来了三千,我这里差不多一千!我再找人借点!”
韩冬说:“别去借了,给我三千吧,你那一千你留着,你还得回福建去帮姐姐照顾孩子!”
韩少桢说:“你去哪里想办法?”
韩冬说:“学校有奖学金,全县文理科各科前五名有二千。”
韩少桢的抬头纹又深了,笑了,扔了支独秀烟给韩冬。
韩冬没敢告诉他父亲韩少桢,文科第一名不只两千是五千,第二名是三千,第三到五名是两千。
韩冬挺后悔,为什么自己要自暴自弃,本来他可以拿五千的。
第一名是学习委员,韩冬还在为钱发愁的时候,学习委员己领了奖学金去了川大。
韩冬去上大学的前夜,三合院里冷冷清清,想想六年前那热闹的场景,韩冬还历历在目。
晚餐的菜肴比六年前更为丰盛,六年前是肉少菜多,六年后是菜少肉多。韩少桢同他大哥,韩乔纯,韩乔明四人在喝酒聊天,韩冬没有什么胃口,三哥倒是挺开心,他又可以大口吃肉了。
韩冬走的那天早上,三哥赶着羊同他一起出门,三哥对韩冬说:
“冬,过年回来,三哥请你吃羊肉!”
韩冬点了点头,三哥隔得有点远,没有看到,三哥的视力看来没以前好了!
6
韩冬进了县城,直奔学校教务处,教务处的主任见韩冬来领奖,他有些异外,他劝韩冬放弃,再补习一年。韩冬说,既然是上天安排,他就顺其自然。
教务处主任是韩冬的英语老师,他告诉韩冬,他做梦也没想到,英语奇差的学习委员终于考及格了!
韩冬苦笑了一下,说:“英语选择题都有九十分,运气好,也有可能!”
教务处主任又说:“我告诉你,吴滕宇英语也考了八十多分,我碰到过他问过他,他说居然给我说,英语只填机读卡!看来,英语试卷的选择题比例应该往下调!”
韩冬问:“吴腾宇考了多少分?”
教务处主任说:“总分大摡是四百多点,不过也属于超常发挥了,我听梁老师说,吴腾宇像是考上警察学院了吧!”
韩冬准备离开,教务处主任叫住了他: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韩冬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教务处主任叹了口气,说:“胡萍去了师大英语系,……你该早几天来!”
在文科班,教务处主任最喜欢俩个学生,一是胡萍,另一个就是韩冬,因为他们英语成绩最好,特别是胡萍,她的英语口语非常标准,每次英语课都是由她朗诵课文给大家听。
韩冬灰溜溜地离开了松河一中,叫了个三轮车直接去县公安局办理户口迁移手续。
办好手续,已经是下午,这时已经没有班车到达玉屏去赶火车了。韩冬决定明天一早坐最早的班车去玉屏,他害怕遇见熟人,在公安局附近找了个招待所,就躲了起来。
晚上十点,韩冬才走出招待所。这个县城,韩冬什么人都可以避而远之,唯一有个人,他必须得见。
韩冬去找小瑛,他知道小瑛姑妈家的服装店地址。
服装店正准备打洋,小瑛的姑妈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韩冬站在收银台,说:“孃孃,我找小瑛!”
小瑛的姑妈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韩冬,不冷不热地说:
“你是韩冬吧!小瑛前几天陪她弟弟回家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韩冬有些失望,说:“我去XX医学院读书去了,麻烦你告诉小瑛,我放寒假了来找她!”
小瑛姑妈愣了一下,冷静地道:“你可要想好?我听说医学院要读五年啰,我可不想让我侄女空等!”
韩冬坚定地点了点头,便离开服装店,消失在黑夜中……
韩冬前脚出门,韩少桢后脚便返回去了福建。
一个多月了,韩少桢还没见韩冬写信来要生活费,便有些担心起来。
又大约过了十多天,韩少桢收到韩乔明的电报,说韩冬出事了,要他赶紧回去!
韩少桢赶回六井沟,看着医学院校长的来信和韩冬的休学证明,韩少桢才知道,韩冬去医学院报了名,参加完军训就不见人影了!
韩冬失踪了,韩少桢心急如焚,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呆在六井沟的三合院里,乞求韩冬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