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今》第10章 不可思议
那一整天,班上的同学都在胆战心惊里度过。因为某人的反常。
早自习早到已经够不可思议了!
每天早自习下课后洪水浪潮般送早餐的女孩们,今天竟全部吃了闭门羹,因为少爷自己带了早饭!
每天不是迟到就早退,不是睡觉就颓废,不是王者就吃鸡的年轻人,今天每堂课上都在做笔记!别说班里的同学,老师们都一头雾水,班主任李建破天荒地夸了他,少爷还故作姿态地说了一句:客气!
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临近期末的大课间,学校已经不再规定下楼跑步。向甜便趁这段时间,拿着深咖色羊绒围巾来到谭季礼面前。这个时候少年还在咬着笔杆计算上节课物理那道“混联电路中滑动变阻器改变或开关闭合”的题。
“礼哥,”音乐委员果然天生一副好嗓子,又媚又纯的嗓音从女孩亮晶晶的双唇间溢出,“你的围巾。”
“嗯,好。”谭季礼头也没抬,向上摊开掌心。
向甜娇嗔了一句:“那你怎么谢我?看我给你干洗得那么漂亮。”她媚眼如丝,屈腿蹲在男孩的课桌旁。
谭季礼总算从题海里抬起了迷蒙的眼睛,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分不清的公式和繁复的解题步骤,竟对女孩儿的主动搭讪第一次有了反胃的错觉。
他勾了勾手指,向甜娇羞地俯身贴耳过去。“往左看”,谭季礼浑厚的低音扫过耳侧,挠得向甜一阵酥麻。她顺着少年修长的手指看去,一个腰背挺直的女孩儿在书桌前奋笔疾书,时而停笔冥想,时而翻书对照;透明窗户的返照给女孩秀气的侧脸镀了一层光,似乎能看到粉白滑嫩的小脸上微不可见的绒毛。
“看到没,我女朋友!”
向甜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二中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高中,但是对于早恋也还是管得很严。有的同学憋不住地下恋,被校方发现了,就得被逼着转学走一个人,所以好多暗通款曲的小情侣都不敢大肆宣扬恋情。王今今今早警告过谭季礼无数次,在熟人面前只能提朋友两个字,他当然知道利弊关系。
只是接近王今今的原因他始终没忘,他得为了纪蕾,把王今今名声搞臭。一个满身书卷气、备受老师宠爱的学霸少女,早恋!影响得多不好!不过,如果只是自己单方面的宣布,老师们绝对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是有心之人给乖乖女身上泼脏水。得让王今今主动在老师和学校领导面前承认,这才能真的算计划成功!
他知道贸然告诉身边人两人的关系是招险棋,如若跟王今今撕破脸,那帮纪蕾的这忙可能就要提前宣告失败了。但是不知怎地,他非常想大声告诉全世界,看,那边坐着的盘靓条顺的女孩,是我女朋友。
对好学生的敌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谭季礼想,答案应该是娘胎里。
谭正阳有钱,因为三姑六婆这些家里人都在西南大省包工,那些年只要是房地产,怎么都赚钱。加上他脑子好使,在那一块渐渐吃得很开。回乡来相亲,他就看中了斯文的裴玲,死活把正在热恋中的小情侣分开,自己据为己有。裴玲是被逼着怀上的谭季礼,有了孩子以后,谭正阳反而越来越不着家,于是在谭季礼一岁的时候,两人就离婚了。娃还小就跟了妈,不久,裴玲就和比自己大十岁的校领导结婚了,生了妹妹颜小溪。
颜小溪从小品学兼优,因为裴玲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交付给了这个妹妹。对谭季礼却总因为恨着谭正阳而怀揣着不冷不淡的态度。谭季礼在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他小心翼翼希冀妈妈的一丝怜悯,却总是不断受伤不断失望;渐渐地,他放弃做一个世俗眼里的乖孩子,他离经叛道,时常用酒精麻痹自己;他结交狐朋狗友,只是为了在同类身上找到慰藉;他专挑好女孩下手,是代入了那个剥夺自己所有爱的颜小溪,他希望颜小溪跌入泥潭,像自己一样在一滩浑浊的泥淖里沉沉睡去。
他恨着一切因优秀而被捧在手心里的少女!
他乐意看着她们受伤,看着她们沉沦,看着她们深陷泥沼不可自拨。他快意!
向甜虎这一张脸回到座位,内心嫉妒之火熊熊烧了起来,片刻不能止息。她今天起了个大早,往自己脸上涂抹着浓郁胭脂气的化妆品,她熟练地画了个素颜妆,再贴上根根分明的假睫毛,最后给自己挑了一只亮晶晶的浅红棕唇釉,再叠涂上透明唇油做点缀,唇油有些腻,她便顺手抽出纸巾抿掉一些。再抬眼看看镜中的自己,气色还是不好,于是又扫了层浅粉橘色腮红。这么冷的天气,她还特意穿了半身裙,只为在还围巾的时候能够被男神夸一夸、逗一逗。却不曾想,听到了最不想听的事情。
谭季礼虽然绯闻满天飞,却从未有人亲耳从他口中听到承认过谁是女朋友。向甜吃味得紧,一向备受男生追捧的少女,却输给了只会读书的同学,在这个高中生多少会收拾打扮的年代里,她甚至连发型都没有,简简单单的一头长发罢了,这么寡淡的女生,真看不出来勾引人的狐媚手段原是这么多!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王今今总是选择在临近上课的时候去上卫生间,因为人少,能节约排队的时间。当她冲完水槽打算开门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这一扇不轻不重的隔断门似被什么东西给抵住了,忽地,从天而降一捧冷水,大概对方用的塑料瓶撒的水,水柱没有四溅,直直浇到了王今今的头顶。透骨的凉意迅速延至全身;她立刻感受到小腹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痉挛的剧痛。
感冒还没好彻底,月事又削弱了身体的抵抗力,此刻淋头的冷水在寒潮倾覆的仲冬,越发泠冽刺骨。王今今蹲下身子抱臂取暖,仍然被冻到发抖,她头皮紧绷,无助地拍打着隔断门,希望有人听到呼声能赶来帮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