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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在甲子》花朝(一)

花朝(一)

午后的天气暖和的很,文徵把软烟罗送去做了窗纱,把榻上的二人榻上的帐子换了新的,在纪子灵阻止了他把绫子挂在门口和院子里这种赤裸裸的炫富行为后,剩下的暂时放在箱子里。

纪子灵也明白,这些东西最终多半不是文徵自己的,绫罗绸缎,珠玉首饰,多半是要得了机会送给宫中众人的,文徵心里也清楚的很,所以欢喜欢喜,纪子灵也不说什么。

然后拿出里面的一个银瓶,在院子里投壶玩儿,自己一个人玩儿,就是百发百中也没意思,于是文徵煽动着纪子灵一起。

“别写那东西了,林夫子就纯粹难为人,你会投壶不?”

“那明儿你自己交?”纪子灵头都没抬一下。

“明天?明儿不交啊。”

“林夫子不是说了下次……”

“不不,明儿花朝节啊。”

“什么?”纪子灵一停?

“花朝节,你们唐国不过吗?你不知道?”文徵似乎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没有,听说过,只是没想过这居然是个要庆祝的节。”纪子灵道,“唐国这个时候还冷的很,虽然有摘菜的传统,但天气暖和还好,不好的时候,没人想出门。”

“那你应该好好玩玩,邯郸的花朝节很有趣儿的。”

纪子灵歪歪头:“比如?”

“比如,好像会有诗会什么的。”

“你会觉得这个有意思?”

“还有投壶什么的……”文徵大约觉得这也没什么意思,索性自暴自弃道,“只要不如听讲学,什么都有意思。”文徵扭头问他,“你怎么能把挺好玩的弄的这么无聊呢?”

“这边每次花朝节都会大操大办?”

“倒不是,但这次一定会,正好赶上花朝节,给雍国的一行人送行。”文徵道,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花朝节有游船,秦非淮还在,我们应该有机会出去,花朝节我们去游船吧。”

来了这么久,纪子灵大概也明白了,什么节日不重要,重要的是邯郸人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找机会享乐。

按文徵话说,晚上宫中设宴,给永安侯一行人送行,白天按照冀王说的就是“让永安侯开开眼,欣赏邯郸城的花朝节”

文徵复述这话儿时,直接笑倒在石桌上:“永安侯商行天下,哪里没去过,邯郸只怕是他除了咸阳最了解的地方了,冀王这话是要笑死我。”

正常来说,质子是出宫是受限制的,但文徵现在是谁?永安侯还没走呢,装也要装出个样子来的。

邯郸这边文人多,崇文的风气也要比蓟京浓厚,故而花朝节中最重要的,是以“倚山听风”为中心,分坐在四周游船的文人。

邯郸城中有一天然的湖泊,名“三清湖”,三水汇合得名,又有人力凿的“御沟”引湖水过王宫后侧,依水建宫景。

文徵轻车熟路地准备带着纪子灵往三清湖去:“走,带你坐画船去,早上湖边人多,等下午人就少了,没趣儿了。”

纪子灵还是挺期待这次出行的,毕竟他以为自己来了邯郸,就得被关在宫里一辈子,结果没过几天,居然就能出去一趟。

“我们不能坐车出去吗?”

文徵一边绑着袖子一边问:“怎么了?你怎么不换骑装?”

“我不……不会。”

“不会换骑装?”文徵没用长宁拿碥石,直接蹬上马。

“不会骑……”纪子灵正纠结,看见文徵的笑,羞怒道,“你故意的吧,我不去了!”

“上来吧,我带你去,不然一会儿赶不上了。”

“说了不……哎!你就非得用提的吗?”

“行了,现在你可以对别人说,是我强迫你的了。”文徵直接把他扔自己身后,“抱住我。”

纪子灵看了看周围,确实没有准备车,看了看下面的高度,直接也断了自己跳下去的念头。

“不用,我坐的稳。”纪子灵小心翼翼地调整好姿势,保证自己不会碰到文徵,抓住马鞍,显然这马鞍不是两个人的,纪子灵花了点时间才抓稳。

文徵不可置否,直接挥鞭冲出去,纪子灵短促地叫了一声,迅速咽了回去,然后抓住文徵飞扬的衣角。

“纪子灵。”

“嗯?”

“要是你实在不想去,我们再商量,今儿我就这一件衣服,你能别当街给我撕了吗?”

纪子灵自暴自弃地抱上他的腰。

文徵愉快地吹了个口哨,直接纵马闯进闹市区:“让开让开!”

街市上的人一片惊叫,纪子灵把头死死埋下去,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脸。

“你轻点,我喘不上气了。”

“你骑你的,少管我!”

马上的风是有声音和味道的,夹杂着闹市的喧哗,街边糖糕的甜腻,还有绽放或者含苞待放的种种春花的味道。

当然,还有文徵的骑装上……皂荚的味道。

当风里夹杂了湿润的泥土的味道时,纪子灵抬头看去,就知道三清湖到了。

长宁和长风在前面开路,见文徵来了,长宁迎上来:“公子,联系好了,说今儿太子殿下也来了。”

文徵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扫兴,他凑什么热闹,走吧。”说罢痛快地从马上跳下来,对长宁道,“刚刚过三园的岔路口,乘兴骑的快了点儿,放心,没伤到人,一会儿赔两把赏钱去。”长宁连忙去了。

文徵满意地又转回身伸手,“跳,我接你。”

纪子灵四下看,想找一个碥石下去,不想刚刚踩了一下那个脚蹬,整个人就晃了一下,纪子灵迅速趴回马上。

“不用找了,没有,你就下来吧,再搁上面呆着更现眼。”

让他跳下去,然后正好掉在文徵那儿,这剧情兴许放话本里好的很,咬着牙不肯下去,想着实在不行回去吧。

纪子灵从没气过长风,今儿是真急了,长风这个时候还站在那儿不动弹,这是做什么?

文徵叹了口气,抓着他的腰,直接拉了下来,纪子灵强忍着没叫出声,迅速从他怀里站起来:“你放开。”

“好了好了,先去画船,等下宫里的随从跟了上来,就玩得不痛快了。”文徵劝了两句,跟着他走向湖边那大的有些过分的画船上,一旁的人纷纷有意无意地看向这边,想看看今天直接包下了最大的画船的是谁?

纪子灵有点尴尬,毕竟今儿花朝节,邯郸的女子们都喜欢来这画船这儿,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人看着。

“二王子也在?”纪子灵觉得还没从刚刚的马上缓过劲儿来,但总归是想起说过太子也来了的。

“不知道,只说了太子。”长宁道。

纪子灵皱皱眉,连太子都没包下来的画船,被他们包下来了,本想说不该这么招摇:“你……”

文徵兴致冲冲地回头:“怎么了?”

“没,真漂亮。”

“你喜欢就行。”文徵顺手把他在风里被吹的有点凌乱的头发捋好,惹得湖岸正看着这边的一众女眷们一阵吵嚷尖叫。

纪子灵打开他的手:“安分点儿,快去。”赶着他往上走。

“干嘛啊。”文徵被推搡着走上去,随后长宁来了,跟在后面,纪子灵随口问道:“你和长风怎么来的?”

长宁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纪子灵有点奇怪。

“骑马。”

“你们都会?”

长宁犹豫着“嗯”了一声,又匆匆地说:“纪公子快跟上吧。”

刚进了画舫,一个杏黄襦裙的女子迎了上来,通常女子衣衫上绣的是杏花樱花桃花,也映着时节,她却绣的是银杏叶儿,挽一条绣有同色菊花的披帛,高髻上簪了一朵黄牡丹的绢花。

“两位殿下且先吃两口酒,等会儿画舫就走了。”女子的声音并没有刻意的矫揉,但低低的柔媚。

纪子灵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文徵倒是娴熟:“姑娘怎么称呼?今儿画舫走的是老路线?”

“姑娘担不起,我都同郑姬娘娘差的不大了,叫秋娘就是。”女子笑着答,“大画舫同其他画舫的路线不一样,但还是老路线。”

上了二楼,秋娘用软糯的方言喊了句什么,纪子灵没听懂,就见二楼几个女子笑成一团,端着酒和点心出来。

“酒怎么样?”文徵问道。

“丛台,侯爷特意吩咐的,亏不了殿下。”秋娘笑盈盈道,“找城东天香楼订的鲜花饼,说殿下念念不忘了好久了。”

纪子灵看着文徵同秋娘一来一往的,周围的女子来来回回的送茶送酒,纪子灵生怕自己乱动不小心碰到什么,只得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生怕做错了什么,惹了笑话。

“还有多久到下个渡口?”

“没多久,一炷香的时间吧。”秋娘道。

“下个渡口秋娘且带人下去吧。”文徵道。

一个胆大的女子开口道:“殿下这是吃饱喝足了,就要赶人了。”

“我是想你们多在这儿留会儿,有人该不自在了。”

“殿下这是要和唐太子说悄悄话儿,不叫我们听呢。”

纪子灵一边念叨着“不同人争短长”,一边端起酒盅吞了一大口。

等下个渡口,一行人下去了,纪子灵才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画船上啊。”

“不是,是不是……那种地方。”

“哪种?”

“咳,吃花酒的地方。”纪子灵道。

“吃酒的地方?算是吧。”

“那你直接大摇大摆的来?还要带着我!”纪子灵气得语无伦次,“要,要让别人知道我……”

“这三清湖上的画舫,大多是永安侯的产业,刚刚也都是他的人,自然知道我们的身份。”文徵道,“这种密闭的地方,一到水上真有刺客什么的,救都救不了,自然要找信的过的。”

知道了这儿的性质与青楼还是不同的,纪子灵稍微放心了些:“你信得过永安侯?”

“才怪,但信他动手也不会挑自己的地盘儿,何况永安侯的地方干净,宫里的手不至于伸到这里。”文徵道,“今儿你一定尽兴,永安侯这儿,都是好东西。”

“你每年都来画舫?”纪子灵想起他刚刚提什么‘老路线’,透过窗上的栏杆看向窗外,湖上的风吹起轻纱,又恰好赶上近两日天晴,显得天与云与湖很是和谐,湖上乘画舫的人本来不少,但画舫中竟又是一个安静的世界。

“统共两回,一回画船初成,同范昀来一回,一回是中秋,林夫子在倚山听风上设宴吟诗,请了前去听学的人一起了。”

“我知道,那次宴会的所有诗集还编作了集子,蓟京都传的到处都是,我还背诵过几首吟咏月色的,可惜没有署名,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写的了,想是那晚的月色是真的好,才能有好诗。”

“月色那倒不记得了,但那晚的月饼和桂花酒是真的甜。”

“你就只记得这些吧,想来那次宴会,你也只在那儿吃吃喝喝的。”纪子灵道。

“前面是倚山听风亭,刚刚秋娘说永安侯刚刚在那儿,估计他会上来。”

“永安侯?”纪子灵一时摸不准文徵对他的态度,“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图谋权位,唯利是图,欺君罔上,罔顾人伦!”文徵难掩愤恨,“彻彻底底的小人。”

纪子灵道:“是吗?我见你用人家的画船用的挺开心的。”

“呵,他的权势,不都是我父王给的?”文徵的语气显然有点冷,纪子灵明显感觉出来不适合再接着讲这个问题了,于是把接下来想说的那句“不像啊”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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