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塘村往事》第四章、雨过添情
天阴了,空气里有了一丝凉意。
藉了这凉爽,酒足饭饱的老蔫,躺在西屋门板搭的铺上歇晌,他手里的蒲扇摇了几下,便进入了梦乡。
木生在厢房后角搭了个铺,他不喜欢爹身上的火烟味。
他手里拿着一本小人书翻看着,心思却在想着怎么和爹扯谎,想回家去,看看她心爱的姑娘。
自从到南阳队干活,每天早出晚归,除了辛苦之外,他还得忍受爹的训斥,更没有机会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爹,我下午回去帮王校长修修学校门去。”木生扒拉一下他爹问道。
“回去吧,在这儿你也干不了啥!整天他妈的丢了魂似的。”老蔫睁开惺忪睡眼,不耐烦地说。
其实,知子莫如父,老蔫心里清楚木生的那点小心思。
木生梳洗一番,戴上草帽和墨镜,骑上自行车,向十里外北塘村赶去。
他仿佛是出了笼子的小鸟,只要不在他爹身边,他就感觉无比幸福和舒心。
木生骑车一路疾风一路歌,逃离他爹的管束,回去看自己喜欢的姑娘了。
九月的天,就像猴子的脸,说变就变。
刚阴下来的天,很快就暗黑如黄昏了,连屋里的苍蝇也变得安静了,一阵轰隆隆的连环雷声,把老蔫惊醒。
老蔫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向窗外望去,但见天阴的仿若黑锅底。
“要下雨了,快出来帮忙。”老蔫边收拾东西,边喊人帮忙。
徐寡妇、桂红听到喊声,也起来了。
大家一阵手忙脚乱过后,院子里门窗的成品和半成品都被抬进了堂屋。
老蔫又跑到院子里,收拾自己的木匠家什,随后又去遮盖木料。
这时,已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打得地面噼啪作响,泛起缕缕尘土。
又是一个霹雳,震耳欲聋。一霎间雨点便连成了线,哗的一下,仿佛天被突然捅漏了似的,瓢泼大雨从天空倾泻而下。
这雨下得太急了,浇了老蔫一个猝不及防,等老蔫窜回屋里时,他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雨水顺着裤腿流下来。
“小红,快点给你赵叔找件衣服换。”徐寡妇立马冲徐桂红喊道。
徐桂红找了半晌,也没有回音。
也难怪,自从桂红爹去世后,她爹的衣服烧得烧,送人的送人,这家里成年男人的衣服就成了紧缺物件。
“快点换上。”徐寡妇翻箱倒柜,费了好大劲,终于找出了一条裤子和一件破旧的褂子,忙递给了老蔫。
“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干了。”老蔫回应着,还是顺手接过了衣服。
“咯咯”徐寡妇和桂红都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换了衣服的老蔫,就像一个唱戏的丑角,这衣服太小了点,本是长袖的褂子,好像是半袖,两条裤管飘在膝盖下,就像个大裤衩子。
雨越下越大,村里的人都躲在家里,基本上就只能闲聊了,后晌老蔫只能在屋里凑合做点小活计。
徐寡妇将老蔫脱下来的湿衣服洗干净,晾在了凉衣杆上。
“这婆娘可真贤惠,比俺家老婆子强多了。”老蔫偷看了几眼忙活着的徐寡妇,边干活边想。
因为儿子不在身边,老蔫对徐寡妇的想法又强烈起来,他对徐寡妇的伺候比较受用,干活期间走了好几次神,差点把手弄伤。
“小南河发水冲地了,家里的男人都到河边去挡水,想着拿上家什,快点出来”门外传来哨音,肖队长大着嗓门不停地吆喝着。
雨还是越下越大,倒是徐桂红不用出去干活,在家里摆弄着她的收录机,播放着正在流行的歌曲《小城故事》、《爱你在心口难开》——。
在那个缺乏娱乐的年代,听歌就是最好的娱乐,能有一部双卡收录机,那可算得上最好的奢侈品了。
当然,徐桂红对木生的军挎包颇有兴趣,可又不好意思打开翻看,只好拣起铺上木生看过的小人书,随便乱翻着。
当她闻到木生的汗臭味,似乎里面有一种别样的味道,令她有些心动。
她的眼神不时落在房檐下,那里有她娘剪的一对连手的”扫天婆“。
这是农村人在连雨天时,用纸剪的小人偶,挂在房檐下,希望她可以把阴天扫晴。
忽地,她又想起一个追求过她的“二流子”,就是离北塘村七里路的,三屋村村长的儿子商玉林,这小子没事就是寻摸各村的美女瞎骚情。
商玉林曾经在桂红下工的路上,截住过徐桂红好几次,没话找话地瞎搭讪,说些让人耳热心跳的话,也时不时给她送点小礼物,或者约桂红去镇上逛一逛。
起初的时候,桂红是很反感他的,根本不想搭理商玉林。
可是,日子有些穷苦,但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恋女呢!
因商玉林长了一副好皮囊,家境也不错,情窦初开的徐桂红,哪禁得住商玉林的软磨硬泡,便偷偷跟着他,去逛过几次大街。
归途傍晚,商玉林也曾经把桂红带到小树林里又搂又抱,在她的脸上亲出过许多牙印子,桂红也曾沉醉在这爱情里,也憧憬过美好的婚姻生活。
直到有一天,村邻发现了桂红和商玉林的交往,偷着告诉了徐寡妇。
徐寡妇闻听后,立即暴跳如雷,她旗帜鲜明地反对桂红和商玉林交往。
徐寡妇最清楚,商玉林是玩花弄柳的“二流子”,闺女要是嫁给他,肯定要倒八辈子血霉,她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闺女往火坑里跳。
在徐寡妇的喝止下,桂红也怕了母亲“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严厉警告,这段“恋爱”就此无疾而终。
此时,桂红的内心里不由自主地把赵木生与商玉林做了比较,想起木生憨憨的样子,还有他那可爱的光头,似乎木生更称她的心思,在她的内心深处,顿时泛起一片涟漪。
“水冲了地怪可惜的,我也去河边看看,帮帮忙吧,我这里木匠家什全,挡水要钉木桩子的。”老蔫嘴里嘟囔着,冲徐寡妇说。
“就你好心眼,村里男人有的是,砍个木桩子还用得着你呀,不用你去,咱俩正好说说话。”徐寡妇忙慌阻止道。
老蔫开始沉默。
庄户人家的心灵是相通的,更知道土地的金贵,老蔫还是没听徐寡妇的劝阻,他忍不住冒雨跑了出去。
那个年代,水利基础设施不完善,特别是大雨天的时候,只能做一些基本的应急,其他就听天由命了。
老蔫跑到河边,抡起斧子就是一阵子忙活,砍出了一堆木扦子,也算是发挥了他的专业特长,给挡水的人们加注了力量。
最后,洪水终于被挡住了,老肖脸上露出了笑容,自是对老蔫一番感谢。
傍晚时分,雨终于停了,东山顶上挂起一道漂亮的彩虹,雾气慢慢地向山头飘拢,聚成朵朵的白云,夕阳照在云朵之上,一点点的火烧云在扩大,给这个贫苦的小村带来了一片光明。
“这崽子,到现在也不回来接我。”晚饭后,老蔫踱出门来,为回家的事犯了难。
“老蔫,今天晚上回不去家了吧,小南河的水还挺大的。”邻居家的二旺在和他打招呼。
“不妨事,一会儿小子就骑车来接俺。”老蔫回答说。
这时,老蔫的心里明白,这么大的雨,如果过不了小南河,他根本就不可能回家了。
他听人说早就要在河上修吊桥,可到现在也没有修。
自打做了徐寡妇家的活,老蔫不是没有想法,徐寡妇的诱惑力的确很大,时不时勾起他的各种想法。
可是家里王翠花的警告也很强烈,他可不想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最后,他心里的那点念想也只好暂时放下。
老蔫想到三个儿子,今后还要娶媳妇,怕人说闲话,他认为没必要因为一个寡妇坏了自家的名声,所以每天收工后,都是让木生用自行车驮着自己,回家里睡觉。
“要是晚上不回去,家里老婆说不定又要往哪想呢。”在街上遛了一大圈,老蔫也只好硬着头皮回到徐寡妇家里。
只是,最近徐寡妇的眼神不善,老蔫感觉得到,徐寡妇似乎在加大攻势,他也怕自己把持不住,最后沦陷。
可转念想,上次喝醉酒,不也是没有发生啥,也许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