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神谕》第五章 天地为坟
礼眯着眼睛走,风大得睁不开眼睛,脸上糊满雪花和冰霜,再厚的兽皮也被风穿透,他觉得自己的脚已经没有知觉了。
现在是北国的“春天”,暴雪不停的第二十一年。
队伍跟在礼的后面,他们腰上系着绳子,防止掉队,每个人还在腰上挂着铃铛,清脆的声音和风声交汇一起,在茫茫雪原上回荡。
这一段路还是好走的,有前面那么多探索队的开掘,沿途总能看见一些标记,指示他们正确的路。
礼想起来上一支队伍的回信,二十人,到了天堑就剩十一个,这段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他拿手挡住眼睛,勉强看清前面石头上的符号,一个指示箭头,一个叉。
这是什么意思?
礼快步走上去,这里避风,脸上总算不被冰屑割的刺痛。
“队长,这是什么意思?”队伍中一个身材壮硕的人说,礼记得他的名字,恒岭吉。
礼没说话,顺着箭头指的方向看过去,暴雪弥漫,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礼回头看看眼下的环境,是几块巨石的背面,里面还有些地方,是个不错的休整地。
“恒岭吉,还有楸木,你俩跟我去看看,其他人在这里休息。”
二人在队伍里出来,扯着一根绳子,他们开始走向箭头的方向。
背对着风走起来轻快不少,礼手里攥着绳子,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上的胯刀上,有任何情况他都能第一时间应对。
他估摸着走了许久,绳子也要到尽头了,如果绳子走完没看见东西就回去,下一秒脚上就踢到了一个东西。
他低头看去,是一截插在雪地里的断臂。
青紫的手掌就是他刚才踢到的东西。
“这死过人,小心点 ”礼看了一眼那手,然后跨了过去。
“会不会是之前探索队的人?”恒岭吉说。这才刚出发就看见尸体,让他心里发毛。
“如果尸体正常冻死的话一定是蜷缩或者躺直的,这截手是插在雪地里,也就是说这人不是冻死的。”楸木认真的说着。
“这里恐怕有东西能杀人。”
礼走着,仔细的查看四周,听着风声里的其他声音,眼前是一个突出的山壁,拐进去就避风了。
眼前再次出现了尸体,一个人的半个上身。
没有头,看衣服上残缺的碎片,这是北国的人。
礼没有说话,恒岭吉和楸木也倒吸一口凉气。
“趁着没有惊动什么东西,快点回去。”礼小声告诉两人,他们开始沿着绳子往回走。
还算幸运,没有意外发生,他们回到休整地,说了前面发生的事,所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不能再休息了,现在就走,这里距离太近,咱们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迷茫,无措,没有退路,危险,死亡,寒冷。这才是北国人的人生主格调。
直到天空变的阴沉,风更大,雪更刺骨的时候,他们发现了一个小山洞。
二十个人有些拥挤,走了一天谁都没说话。
炉子咕嘟咕嘟的烧着,干肉片和穗稞米放进去,加点干辣椒,这是简单的晚餐。
礼抱着自己的碗坐在洞口,有些雪花落到他的碗里,瞬间融化消失。
外面黑漆漆的,是一只吃人的怪兽,只要迷失在雪地里,就再也不可能存活。
“队长,你为什么加入探索队?”恒岭吉坐到他旁边。
“我母亲让我来的。”礼思索了一会,才回答。
“哦?”恒岭吉很惊讶“一般不是都不让来吗?毕竟这可是送死的事。”
礼笑了笑“那你怎么来了?”
“我当初听见找人出来探索道路,也是不想来的,谁不想活着,但是我家就剩我自己了,也没有要我牵挂的人了,还不如顶一个位置,少个人来送死。”恒岭吉很没心没肺的笑。
礼看见了链山骐,这个弟弟也总是没心没肺的笑。
“自私点不是坏事。”礼喝完自己的粥,倒了一碗水喝。
“队长嘴上这么说,自己却来了。”楸树也坐过来,他手里拿着行进的地图。
“楸树,你哪个部的,我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姓氏哎?”恒岭吉说。
楸树看了他一眼“无部。”
北地的姓氏很随意,在哪个部族出生就把哪个部族的名字当做姓氏,他们并不过分注重血缘,同姓的人都可以是兄弟。当然也可以加入其他部族,更改姓氏,北地一共十二部,加上王室为十三个姓氏。
无部就是没有部族的单独人,不使用姓氏,只称呼名字,一般不会有这样的人出现,但总有例外。
恒岭吉没说话,对他来说无部的人都是很厉害的人,不需要部族庇护就能行走北国,肯定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确实如此,楸树正铺开地图和礼商量着明天的行进方向。
礼是探索队的队长,楸树是指导者,两个人一起带队前进。
第二日的前进依旧艰难,他们路过了一个冰洞,能看见掉进去的雪车,没有补给,那只队伍估计都饿死在雪地里了。
风呼啸耳边,卷着雪刀直插人身,任何暴露出来的皮肤都被风凌迟千百次,他们佝偻着身影在雪地前进。
也幸好有前些队伍的标记,他们能绕过许多危险,直到出发第二十天,也没有折损一个队员。
礼招呼大家休息。
嚼着干硬的干粮,礼看着地图。现在才走了十分之一,前面有一处冰湖,如果直接穿过会节省时间,但是可能会有危险。
楸树坐在旁边,他偏着脑袋也看地图“绕路至少八天的路程,穿湖只要一天。”
礼看看他“你怎么想?”
楸树沉思了一会“现在雪这么大,这湖总不能还在流水,但是冰面太滑,遇到危险咱们跑不了。”
“之前被撕碎的那个人,恐怕是遇到了雪熊,如果在冰湖遇到它,咱们肯定要少人。”
礼点点头,他知道雪熊这东西,野性十足不能驯化和圈养,残忍喜欢虐杀,但凡遇到的人都会死无全尸。
地图上积了雪,在这一片山地中,藏着一个银蓝色的湖泊,旁边标记着一个叉。
礼决定不去冒险,他一点风险都不想冒,少了任何人,这个队伍都会受到打击,恐怕之前就有队伍是这样人心涣散然后死在雪地里。
他们按照地图从西面绕行,礼从雪车里拿出一只风信子,写好他们绕开冰湖的计划,然后抛向风里。
狂风伴着雪花托着风信子前进。
北国的风算是留给他们最后的温柔,无论是何处起的风,最后都会吹向北国主城天合。
天空还是那样恶劣,行进到第四天的时候,他们看见了一处营地。
这是前面探索队留下的,还能看见支起的棚子和架在一边的锅。
两个人抱在一起,已经死了。
雪成了被子盖住他们,只露出了上身。
恒岭吉走过去扫开白雪,他们的身躯紧紧贴合,想依靠这样获取一点温热。
“队长,你看这。”楸树指着一具尸体的胳膊说。
礼看见了那人的胳膊是凹下去的,布料松松垮垮的贴在衣服上,这是不正常的,如此厚的毛皮再如何也不能凹下去这么多。
他拿出胯刀割开衣服,发现那人的胳膊已经变成了白骨。
“这是什么意思,有东西吃了他的肉?”恒岭吉眼睛大睁,他退了两步。
“衣服的样子完好无损,他也穿在身上,那就不是野兽吃掉的,而且伤口平滑还有结痂的样子,是活着的时候割掉的。”楸树蹲在礼对面,他仔细的研究着。
“他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给别人吃了。”礼收好胯刀,他有点难受,既是生理上的恶心,也是心理上的心痛。
那两个死去的人紧紧拥抱的样子,像是十分亲密的关系,什么情感能让人愿意割自己的肉给别人吃?
不言而喻。
“把他们抬去埋了吧,总不能这样一直不得安生。”礼看了那两具尸体一眼,还是别过头叹气。
几个人抬着尸体离开,他们在这支好自己的棚子和锅开始休整。
营地里静悄悄的,每个人都没说话,低迷,无助,悔恨这些情绪在这里弥漫。
礼本来就是沉默的性子,开始出发之后更加沉默了,他脑子里弯弯绕绕,想着怎么样才能保住所有人的性命。
天空的雪不在乎人的心思,他们肆意横飞,铺满了前进的路。
第二十八天,他们绕开冰湖继续前进。
第四十七天,他们发现了冻死在山洞里的十个人。
第两个月,他们走了全路线的十分之三。
礼的脸上有些胡茬,一些雪霜挂在上面,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这里已经是完全没有人来过的无人之地了,前面茫茫无尽头,退路遥远不可及。
在夜里休整的时候,一个队员出了情况。
“队长,队长,秀庆他好像得了寒病。”
礼蹲在秀庆身边,秀庆整张脸都疼得涨红,冷汗不断流下来,他身体颤抖,呼吸沉重。
礼再清楚不过,寒病有多折磨人。
“他之前有没有这样的情况?”礼询问旁边的队员。
“之前,之前他是说过肚子有点疼来着,我们以为就是普通的闹肚子……”
确实是了,寒病开始时只是没有食欲,人开始暴瘦,然后开始腹泻肚子疼,最后病发,腹痛难忍,往往患病的人都是忍不了痛苦自杀而死。
没有治疗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