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女仵作》第7章 平康坊
问了左邻右舍才得知,常义爹娘以前临着翠玉湖支了个馄饨摊子为生,供他去学堂读书。无奈后来接连病死,到五年前,常家就只剩常义了。他爹娘离世后,馄饨摊子没了,常义一没有亲戚接济二没有立身之本,交不起束脩就不再读书了。
说来也奇怪,他虽没了收入也不再读书,但平日里的花销嚼用一应如常,这一来二去的就惹了有心之人的眼。
更有甚者,还问常义要不要做点活计,帮忙给他找个事做。却都被他一一回绝。
坊间的人总是有看不尽的新鲜物什,一来二去就不再注意他了。
“可有打听到最后一次见常义是什么时候?”李章问大刘道。
“常义经常三五日的不在家中,也没人会在意。”大刘回道。
李章看了眼一眼能望到底的小院道:“带两个胆大的回去认尸。”
大理寺验尸房,常义的两个邻居看着尸体一眼就认出了常义。问到知不知是谁害得常义,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摇头。
“早就知道这小子有一天要栽跟斗。”
“那可不。”
二人回去的路上小声嘀咕着。
“站住!”李章喝到,陈峰与大刘一左一右上前拦住了他们。二人吓得连忙跪下直呼饶命。
“把你们刚刚说的事,从头到尾给本官说一遍,本官就放了你们。”李章说道。
“大人,不是我们先前不说,只是这种事情又没人亲眼所见,也不好给官府的大人们讹传。”年长的男子道。
“李二哥,说了吧,反正也不是我们传出去的。”年轻的男子道。
李二犹豫片刻道:“我说,但这事儿我也是从别人传的。”
五年前,常义十四岁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他爹得了肺痨,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过了半年他娘也染上去世了。
他爹先前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女家看着他家接二连三的染上病,没了收入,常义也不是个考状元的料,欺他势弱,就退了亲。
常义也不在意,后来他连学堂也不去每日就去瓦子里听曲看杂耍,时不时还在家中唱上两句傀儡戏,咿咿呀呀惹得人心烦。
被左右的婆子说了几句后,就不再唱了。没过多久连家都不怎么回,周围的人好些日子才能见他一面。问他平日里住在哪儿,他也不说。
“我们估摸着他定是住在瓦子里了。”李二小心答道。
“你们可知是哪个瓦子?”郦小婉站在一旁问道。
年纪小的答道:“就是翠玉湖边的平康瓦市。”
“王武,别惹祸上身。”李二扯了扯王武的衣袖。
“惹祸?这么说,你们知道常义去世的内情?”李章眼眸一紧,冷声问道。
“只知道那小子……一天到晚不做正经事。”王武吞吞吐吐道。
“哦?不是正经的事,那是什么?”陈峰问道。
“就是……做兔儿爷!我们街坊都怀疑他做了哪个贵人的兔儿爷。”李二不屑道。
时下民风开放,所谓兔儿爷就是男妓,称之为倌人。
说罢也不等李章吩咐,拖着王武就跑了。
陈峰刚要去追,李章制止道:“罢了,随他们去吧。”
“平康瓦市里有倌人?”李章问道。
郦小婉脱口而出:“有的,就在……。”
李章转头看着她不语。
郦小婉笑道:“叫清风细雨楼又叫清风杂耍楼,我去讨过饭。”
杂耍楼就在翠玉湖边,还未走近,就听见里面缠缠绵绵的音律声混着嘈杂的人声。
“大人,咱们这样进去,万一凶手就在里面会不会打草惊蛇?”陈峰担心道。
李章淡淡道:“凶手或许一直都在等着我们去找他。”
陈峰不解得看着瓦市,郦小婉解释道:“凶手杀人时心态平静,说明他胆识过人,所以我们如此四处找他,他反而不会跑。瓦子这么大,他会在暗中看着我们找他。”
“几位客官来啦,快里面请。”有店小二见三人在门外,忙迎了来笑眯眯地招呼道。
三人顺势进了门寻了二楼清幽的位置坐下。
陈峰道:“给我们上几碟子小菜和一壶君山银针。”说罢从腰间掏了一块碎银子丢给他。
台上正在演着杂耍,伶人耍着繁复的手势,三个石头在手上轮流着打转,与此同时他的嘴里还时不时吐出一团火。看得在座的人都拍手叫好。
“大人你看,杂耍台子后面就是翠玉湖。”郦小婉看着台子后道
李章顺着她的视线果然在台子后看到的几株树木和半遮半掩的栅栏,隐隐能从缝隙里看到在日光下映射的浮光掠影。
“只是这瓦子里还有几个杂耍的,不知是不是全都也靠近湖边。”李章皱眉道。
郦小婉轻声道:“也就这里有倌人,里面都是些花楼食肆的买卖。”
李章又回眸看着她。
郦小婉道:“我的意思是,我就在这儿见过。”
果然一番杂耍结束,台子上换了个男子。双眸清亮,朱唇带笑,云鬓松松轻挽。怀里抱着琵琶,芙蓉面半掩,白衣胜雪真是说不出的风情。
只见他素手轻轮,琵琶切切作响,一首《鹊桥仙》从他的嘴里唱出来,婉转缠绵,闻之涕零。
郦小婉叹道:“真是绝品佳人。”
李章不知是听到曲声还是听到她的话,眉心一皱,双眸尽是冷意。
店里的小二端着盘子布好菜道:“客官,请慢用。”
李章开口问道:“小二,台上唱曲的人是?”
店小二只以为又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客人,忙解释道:“回客官的话,这是我们清风的台柱子昭公子。”
郦小婉赞道:“这位昭公子的声音可真是缠绵悱恻,人也长的妙极,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店小二与有荣焉道:“那可不,昭公子是我们社里的活招牌,多少达官贵人排着队都想请他出局呢。”
小二看了看郦小婉又看了看李章,眼里谄媚笑道:“不过,小娘子你是不行了,得是这位大人去请才行。”
李章身着锦衣缎袍,气宇不凡,一看就是有钱的主。
李章听罢,忽得笑了笑道:“听这位昭公子的曲子倒是不错,那就麻烦你帮我排个队,我就不请出局,只闲谈几句就可。”说罢从荷包里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店小二。
小二见此人果然是个有钱的主,点头哈腰的就去找了掌柜。
不多时,掌柜亲自来邀请了三人去雅间等候。只见台下曲毕,昭公子在一片喝彩声中离了去。
陈峰忙关了窗户道:“大人,他来了。”
果然,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走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说不出的香味,有别于脂粉的俗,这香里多了些树木的清冷味道。
昭公子对三人行了一礼道:“多谢几位贵人为奴家捧场。”声音轻柔温婉,陈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衣带上的飞鹤随着他的动作,振翅欲飞。
李章不在意笑道:“昭公子的曲子唱的不错,不知能否再为我们唱一曲。”
昭公子笑着应下,唱了一曲《采薇》,依旧是琵琶作陪,素手在琴弦上翻转。声音不同于台下的婉约辗转,反倒是唱出一种空谷幽兰的滋味。
李章闭目听他吟唱后久久不语,过了半晌才道一句:“你与常义何时相识的。”
郦小婉与陈峰皆是一惊,怔怔的看着昭公子。
昭公子似被他所言惊到,转瞬低头叹息道:“我与常公子相识已久,今日坊间传他被歹人杀害,我真是心里难受。”声音如诉如泣。
李章冷笑道:“你早在杀他那日就知道他死了,如何今日才从坊间得知。”
昭公子受了惊,慌忙否认道:“这位客官可不能污蔑奴家,奴家与常公子相识多年,情谊深厚,怎会下此毒手。”
瓦子里笙歌不断,屋内却是一阵静默。
李章似笑非笑道:“那你身上的味道如何与他尸身上的一股味道相似?”
昭公子面色迟疑,随后轻嗅自己的衣襟道:“这是沉香楼新出的乌木沉香,又不止奴家一个倌人用。”
倌人毕竟不是女子,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些男子身上的厚重的味道,所以平日里只能用香掩盖着。
见李章不信他,昭公子眉眼带着几丝怒气又道:“奴家与常公子是朋友,有时候也会一起唱曲交流,不过常公子不是社里的人,来往也不算多。”
李章面色凝重道:“那你可知他生前和谁交好?平日里爱去什么地方?”
昭公子眼里露出几分说不清是艳羡还是同情的神色道:“常公子只说过和一位贵人交好,但他没有告诉过奴家那人是谁,他只说贵人给他置办了宅子,一应的吃穿见识都是极好的。后来,奴家也不常见他了,今日听说他出了事,心里不免有些兔死狐悲。”说罢眼角又垂了几滴泪。
郦小婉出言安慰道:“昭公子品貌俱佳,有才艺傍身,自是不愁生计的。”
李章闻言起身道:“今日多有叨扰,还请昭公子莫要与旁人多言。”
留了一块金馃子在桌上,起身离去。屋内的昭公子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脸色渐冷。
刚走出清风细雨楼,郦小婉着急说道:“大人,他衣服上的……”
李章轻声打断道:“我知道,他在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