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府玉梅院。
男人一身深色锦袍,坐在木椅上,脸上怒气冲天,此人正是季家家主,季业霆。
“你居然当众认下!这十年来,我费尽心思将曲云竹这个名字抹灭,你说承认就承认了!”
阮秀秀也不是吃素的,她向来强势惯了,扭头怒视季业霆,“我能有什么办法?人多势众,若不承认强行将季安之那个小贱人绑回府吗?”
“真这样做,那些百姓心中定然会觉得季家心虚!若到那时,京都的流言可不是曲云竹病逝那么简单就能遮掩过去!”
季业霆咬了咬后槽牙,手握成拳,怒道,“你简直无理取闹!若你今日不给她难看,顺利让她进门,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阮秀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季业霆!你说我无理取闹?”
“十年不见,我怎知那贱丫头成长到如何模样?我只是试探一番,这是为了你好!”
季业霆深吸一口气,眸色沉沉的看着阮秀秀。
想到阮秀秀身后户部尚书官职的娘家……
季业霆压下心中火气,起身丢下一句,“你好好反省,我去书房睡。”
……
季安之来到季家已三天了。
这三天,京都如同过年般闹热。
所有人都在吃季家的大瓜。
茶楼那众人交头接耳交谈。
“听说了吗?季家二爷的夫人本另有其人,还有两个孩子。这么多年季家对外宣称季二爷的夫人是阮家庶女,二人情比金坚,羡煞旁人。”
“可不是,季家最是重情重义,兄弟二人连个妾室都没有,也是因为如此,季家大爷才会得陛下看重,没想到啊,季家藏的够深的。”
“我听说的怎么和你们不一样?那二房夫人当初病故,两孩子一个失踪,另一个命薄,这才送去云县。”
“你懂什么?这些高门大户世家大族说什么你都信?深宅内院多的是龌龊手段,那曲氏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来这京都享福了就病了?你们不觉得蹊跷?”
“嘶~有理,莫不是这季家嫌弃曲氏…或是阮家施压……哎哟,我可不敢再说下去,要被人听了去免不了惹一身骚。”
众说纷纭间。
季安之却在季家认真练习规矩仪态。
院里,三两个教养嬷嬷神色严厉。
季安之身着精致纱裙,头戴珠翠,蜡黄的小脸比前几日稍微白了些,可容貌依旧普通。
一嬷嬷手严厉开口,“背脊挺直,下巴轻抬,别整日低着头露出那怯弱的模样来。步子迈小些,这是京都,不是乡下!就你这模样,连大家族里的丫鬟都比不上!”
季安之头上顶着盛满水的碗,全是紧绷,小脸上覆盖一层薄汗。
嬷嬷每说一句,她便紧张的不行。
“啪!”一声清脆,碗落在地面四分五裂。
水花溅起,三位嬷嬷快速后退两步,避免水溅到她们衣裙上。
“你你你你!”赵嬷嬷气的脸色扭曲,“这都三日了,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顶个碗而已,让她不动还好,只要身子一动,碗立马就能掉下!
另一杨嬷嬷侧头看着院里树下快堆积成山的碎瓷片,神色有些复杂。
赵嬷嬷不信邪,从石桌上再次拿起一个碗,倒满水,龇牙咧嘴说。“我就不信了,你顶着碗就走不了路!从未见过如此蠢笨之人!”
被她一吼,季安之瞬间红了眼眶。
她当即蹲下,小声祈求,“赵嬷嬷,我脚疼,腰疼,头也疼,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会?”
微风拂过,不经意间露出女子红肿的脚腕。
赵嬷嬷不语,只是凶神恶煞作势要拉起季安之。
杨嬷嬷摇头轻叹口气,出口阻止,“就休息半个时辰吧,这也练了两个时辰了。莫说小姐,我都有些累了。”
这两个时辰她们不吃不喝也在这儿陪着,着实累了。
赵嬷嬷思索片刻,“半个时辰后继续!”
季安之如蒙大赦,感激的看了眼杨嬷嬷。
远处回廊下。
季业平神色复杂,他小心翼翼开口,“大哥,你我也来观察三日了,你还在怀疑安之?”
他身侧,一身穿深青色常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开口,“众人皆知我深受皇恩是因为重情重义。如今,京都关于季家的传闻一发不可收拾,明显是冲着季家来的。”
“那大哥也不能怀疑安之啊?大哥怎不怀疑是你那些朝中政敌?亦或者,上面那两位?”季业平观察季安之好几天,反正他觉得季安之一点问题都没有。
上面那两位?二皇子和三皇子吗?
他也想过这个问题……
可…以那两位的身份和地位他又怎敢去查探询问?
季业霆颇有一股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委屈感。
他此刻心里也有些茫然,只是当听到传闻那一刻,他下意识认为是季安之做的手脚。
毕竟还是幼童的季安之聪慧过人,冷静沉稳。
在明知她母亲死讯那一刻,她看他的那个眼神,他永远无法忘记。
那是什么样眼神?
像冷酷残暴的野兽,凶相毕露,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扑倒猎物。
若不是她是曲云竹的女儿,他一定会当即杀了她!
皇帝下旨那一刻,他也是思虑良久才做出选择,他倾尽一切培养的女儿扶摇不能嫁给一个废人。
逼的他只能让季安之回来。
季安之在云县的一举一动,他也有派探子密切关注。
这十年,她穷困潦倒,生病无钱可医差点丢了命,可她还是活到了现在。
季业霆眸色发沉,他死死盯着院里不断揉脚的女子,似乎想要把她看穿。
季安之低垂着脑袋,桃花眸微敛眼底一片森冷。
季业霆这都三日了,可观察出什么了?
肺雾,什么都没观察出来吧?
……
是夜。
芙蓉苑中,丹心已经为季安之准备好了热水。
三日前她去了济世堂后便回了季家。
为了让丹心留下,季安之又求上了季业平。
“丹心是我的姐妹,她无父无母在云县与我相依为命,爹若不让丹心留在我身边,那我们就一起回云县!”
就留下一个小丫头,季业平还是能做主的。
只是后来季业霆回来,他这软弱无能的父亲还是老老实实上报。
季业霆的暗探曾送了消息回来,他自然知道季安之身边有个小丫头。
倒也没说什么。
季安之满脸疲惫走回芙蓉苑,转身,关门,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失不见,化作流里流气的笑容。
丹心像个炮弹似的冲了过来,“小姐,热水准备好了,可要梳洗?”
季安之软弱委屈的模样荡然无存,“肯定要啊,累死我了,肩膀都酸了,过来给我捶捶背。”
丹心撅着嘴走了过去心疼道,“小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一个小小季府简直找死,”
喝了口茶,季安之勾起一抹邪气的笑,“可不就是找死吗?若不是因为重伤,我岂能让他们多活十年?”
“一切的一切,都还算个总账了。”
……
水雾袅袅。
季安之舒服的躺在浴桶里,侧头看着丹心,“过来一起洗啊小丹心。”
丹心一怔,白皙的小脸瞬间红了,虽然小姐现在容貌不太好看,但她脑子里全是小姐人皮面具之下的容貌。
那美的到让人心跳加速无法忽视的容颜。
被那双带着戏谑的桃花眼看着,丹心手足无措。
“小姐,你,你,不可。”
“小姐你自己洗,奴婢在外头守着。”小丫头语速飞快,脚底抹油般溜了,跟身后有鬼似的。
季安之笑的眉眼弯弯。
还是逗丹心好玩,若是丹青,那丫头就面无表情直接宽衣解带了。
……
水雾萦绕,乳白色的水上漂着粉色花瓣。
季安之整个人靠在木桶边,闭目养神。
温热的水将她身体包裹,此刻,全身心放松。
三日了,季业霆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季家祠堂没有母亲的牌位,十年前和他们一起从云县来的仆从也全都不见了。
是遣散,还是灭口?
季安之眉头微动,转瞬即逝。
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她的屋里来了只老鼠。
谁忍不住要动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