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岁月悠长,将渐渐灼热的日头挡在树荫之外。
花青牛轻巧地避开一片荆棘,踩着石块,跳到一个野坟头上。
说是坟头,不如说是土包还强些。
茂密的野草几乎淹没了小腿,黄鼠手中拿着一根路上折的树枝,到处敲敲打打。
一是防蛇虫鼠蚁,二是找夹杂在草丛里的野菜。
黄鼠从野草里拽出根瘦长的野荠菜,看着跑远的花青牛喊:“青牛哥,你不要踩人家坟头。”
谁走路光挑坟头踩,也不怕半夜小鬼找他谈心。
花青牛根本没听清黄鼠说什么,早就奔着之前下套的地方去了。
他也不是专挑坟头踩,而是这一片都是孤坟,不说没有碑文,就连坟头都是十分矮小的,就是一个个比地面略高的土堆。
踩在土堆上,要比踩在草丛中更顺脚一点。
黄鼠看花青牛跑远,只能叹口气,蹲下身,将花青牛踩踏的坟头用手拢拢好,一边还不忘小声地嘀咕。
“各位前辈见谅,我哥是无心的,无心的。”
等黄鼠将几个被花青牛踩踏的坟头拢好,头一抬,已经看不见花青牛身影。
他没看见花青牛,也不急着去找,反而蹲下身子,将坟茔地上野菜给挖了出来。
以前进山也是这样,都是各干各的,只要能找到吃的就行。
对于是寻找花青牛,还是挖完眼前的野菜,黄鼠根本不用做选择。
青牛哥不会跑,野菜不挖下次不一定能遇到,就算遇到说不定也老的不能吃。
这片是乱葬岗,少有人来,野菜也比别处多些。
也就小半个时辰,黄鼠已经挖了一堆,用茅草捆好,提溜在手中。
这一小捆野菜,兑在苞米糊糊里,又能吃一顿。
黄鼠在低头拢坟头的时候,花青牛已经跑出百米多远
前面有棵酸枣树,酸枣树的周围野草茂盛且肥美,花青牛准备在这附近挖个陷阱。
之前之挖的陷阱都太简陋,一是缺少工具地硬难挖,二是吃的太少没有力气。
这两天,花青牛总算养了过来,又吃了两顿加了野菜的粥,力气好像都回来了些。
这次,他准备在挖个大些的陷阱。
花青牛手中拎的,是在小喜家借来的锄头,因为是家里少有的铁器,小喜娘用的十分小心,锄头口擦的也很锋利。
抡起锄头,花青牛也没敢太用力。
草皮下,有泥土、草根、树根,还有碎石,力气大了不一定能有用,反而会崩坏锄头的锋口。
花青牛刨刨翻翻,半天,才挖出一个不大的坑。
实在是下面的杂石太多,锄头用起来不但不给力,反而有些束手束脚。
“青牛哥。”
黄鼠提溜着两捆野菜过来,抬袖在鼻下抹了一把,“看我挖的野菜。”
这个时候的野菜已经不够肥嫩,黄鼠挖的这两捆野菜都十分细长,看上去还算鲜嫩。
可能是乱葬岗荒草太多,野草和野草长在一起,彼此争夺着脚下那一点营养,才会努力将叶茎长得细长,好在夹缝中生存。
“青牛哥,你在挖什么?”
“挖陷阱。”
“哦。”
黄鼠帮花青牛挖过两个陷阱,现在也算是有了经验。
一个用锄头刨,一个用手扒拉用树枝掘,土坑越来越大。
日头渐渐高升,悬挂在头顶。
早上吃的那点野菜粥早就化为乌有,肚子里的轰鸣声越来越频繁。
“歇会。”
花青牛将锄头放好,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从黄鼠挖来的野菜里抽出一根,去掉根上的茎和泥土,随意甩了甩,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黄鼠见花青牛吃野菜,他也抽了两根野菜,去掉野菜根上的泥土黄叶,学着花青牛,一根一根咀嚼。
野菜的味道并不好,吃在嘴里十分的糙,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苦涩气息。
两人囫囵吞了几根野菜,肚子里的轰鸣和饥饿感稍微褪去,又起身开挖。
日头一点一点移动,地上的坑也越挖越大,下面土地松软了许多,石块也多了许多。
大的石块只能用锄头,一点一点剔除旁边的泥土,然后想办法给弄出来。
小的石块,黄鼠就跳进坑里,继续用手抠,用树枝掘。
一直挖到申时初,两人挖出来的陷阱才初初有了些模样。
近山无野兽,大的如野猪都在深山里,附近常见的是野兔、野鸡、刺猬这些小物,听说以前还有野鹿野狼,后来都没了。
花青牛挖的这个陷阱不算大,费劲费力地挖了半天,他也不知道挖这个陷阱有没有用。
聊胜于无吧!
“累死了。”
黄鼠将最后一根树枝搭在陷阱上,仰倒在草地上,看着头顶炙热的阳光。
这个季节,不管是风还是阳光,都是温暖且柔和的。
肚子饿的咕噜噜叫,可心里却觉得充实许多,起码最近这段日子,他们一天可以吃上一两顿,不能吃饱,却也能吃的半饱。
几个月前,全家逃荒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好像渐渐远去了。
黄鼠伸长手臂,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还没等他收回双臂,就看见坐在他身边的花青牛“嗖”地蹿了出去。
“青牛哥?”
黄鼠起身,跟着花青牛后面追,就看见花青牛追着一只灰色的兔子跑进不远处的一片杂树林中。
花青牛脚程极快,几个起落,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
等黄鼠气喘吁吁追上花青牛,就看见花青牛正和两个少年相对而立。
虽然没有走近,黄鼠总觉的三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对劲,有点剑拔弩张的样子。
“哥。”
黄鼠小心翼翼走到花青牛身侧,看向对面的两个少年。
先入眼帘的是个长得十分俊俏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身后背着把弯弓,一身深紫色落花流水纹劲装,一看就知道家里很有钱的样子。
黄鼠慌忙避开目光,小心翼翼地往花青牛身后站了站。
这公子的目光真可怕,好像能杀人。
穿着青衣短褂,宽腰长裤的小厮,正对着花青牛叉腰说话:“手了这兔子是我家公子打的,你还想抢。”
花青牛脚下踩着野兔,盘着手中的两个铁钉:“你说是你家公子打的,就是你家公子打的?你喊它一声,看这兔子应你不应。”
小厮指着兔子身上颤动的箭羽:“你瞎呀,这兔子身上还插着我家公子的箭呢。”
花青牛抬脚踢了一下兔子,一脚将已经死透的兔子翻了个面。
灰色的兔脖子上,赫然插着一枚铁钉,脖子上的血迹斑斑,一看就知道受的伤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