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
“慕染!慕染!”
“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慕染迷迷糊糊的听到沈惜瓷的声音,觉得很近又很远。
“疼……”
一开口,透明的眼泪珠子滚滚滑落,顺着眼尾流进乌黑的发里。
宴岑舟就没见过这么哭的,一粒一粒的,跟掉珍珠似的。
她的身体紧绷而颤抖,像个遇到危险的穿山甲,本就娇小的一团,再一蜷缩都快没了。
有潮气从他们发生肢体接触的每一个地方透出,隔着布料。
是汗。
疼出来的汗。
像那晚一样,可那晚她却没哭。
无措以冷肃的方式展现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宴岑舟尽可能的调整身姿,试图能让她感到舒服一点。
“慕染你别怕,我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不会有事的!”
沈惜瓷急红了眼,“告诉我你哪疼?等下到了医院,医生也是要问的!”
慕染气若游丝,“肚……”
“肚子左边还是右边?是哪种疼?”
女孩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似透着道不尽的委屈。
“有人…攮…我……”
宴岑舟蹙眉。
什么?
沈惜瓷狐疑看着宴岑舟。
包房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他们一前一后去了洗手间,当时各方眼神交流猛增,那死出不用猜都知道是带颜色的。
就在沈惜瓷准备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时,他们出来了,却是一个竖着,一个横着。
“你——攮她了?”
宴岑舟冷睨不语,却将怀抱收紧了些,修长的手指落在女孩煞白的小脸上,揩去眼尾的泪。
指腹湿润却滚烫,他蜷了蜷,微微蹙眉。
“少说话,省点力气。”
男人的声音低到发涩,像是在哄,尤其是擦泪的动作更显亲昵,还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沈惜瓷怀疑自己看错了。
什么情况?
曹宁跟医院沟通私人绿色通道,刚挂断电话就看到男人朝内视镜看来,眼底满是愠色,顿时恨不得把脚踩进油箱里。
啊在飞!
已经在飞了!
痛像涨潮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间隔很短,却在递增,并伴随着猛烈的坠感。
慕染痛到手脚发麻,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其实挺能忍痛的,高考前阑尾炎都忍到即将穿孔的程度才因为昏厥被送去医院。
尽管痛的方式不一样,但级别没差。
眼前一阵阵的发花,黑了白,白了黑,她恨身体为什么不能直接昏过去,那样就可以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牙齿咬的发酸,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小肚子里边在疯狂抽搐,有明显的痉挛感,慕染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生孩子的宫缩有这么痛吗?
车子在这时突然颠了一下,万箭穿心般的痛和坠交织,如同致命一击。
慕染疼得想要尖叫却像被一只手掐住了嗓子,感觉有东西从身体里滑了出来。
不是液体,而是一种有实质感的……
不知道什么东西,但感觉好大一块。
刹那的体会,慕染看着挂在手腕上的腋下包,两眼发直失去焦距。
然而涨潮般的疼却神奇而缓慢的退去……
致命一击的痛感余韵很长,好像麻痹了一样,甚至透出一种戛然而止的意思。
直到被放到抢救床上,慕染才回过神。
疼痛消耗了太多力气,她虚虚的抓住护士的袖子,尽可能的保持语言逻辑。
“我一个月前吃过紧急避孕药和艾滋阻断药。”
“之后检查过传染全项,无异常。”
“但是生理期推迟17天,量大、痛经,今天是第四天,突然特别疼……”
病患自主交代病情或用药情况,这对急诊科的工作提供了极大的帮助,医护人员就喜欢高配合度的患者,因为省下的时间能帮助更多的患者。
“你说的情况我记住了,放松。”护士柔声安慰。
“不是,我那里有、有东西掉下来……”
慕染又急又羞耻,一边是觉得不可以隐瞒,导致病情被误判,一边又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描述。
女孩的发际被汗沾湿,脸色白的吓人,无助的双眼频频往腿间看,护士联想到她的讲述,明白了说不出口的地方。
“不要紧,我们会处理。”
最终,宴岑舟和沈惜瓷被拦在抢救室外,各占一边,各有所思。
那里有东西掉下来?
一个月前吃过紧急避孕药?
大概十分钟左右,医护人员拿着医用托盘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做了防污染处理,宴岑舟只看到血红色的一团,瞳孔凝滞。
那是——
胚胎?
医护人员不忘对赶来交接的人叮嘱,“患者有异常情况出血,重伤止血剂不见效,马上做病理,看是胚胎还是肌瘤。”
“明白!”
交接的人匆匆离开,沈惜瓷急忙上前询问。
“医生,请问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家属等待就行了。”医护人员安抚。
“我和她血型一样,都是AB型RH阴性血,如果需要输血,我可以!”
“患者是稀有血型?”医护人员意外。
“是的!”沈惜瓷忙不迭点头。
“好,我记下了,还请稍安勿躁。”
抢救室的门重新关上,宴岑舟闭眼,单手捏了捏两侧太阳穴。
那晚……
他没有做措施。
有因此停下,但她,好像很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沈惜瓷不再焦虑,捡起了人情世故。
“宴总,谢谢你送我们来医院。”
宴岑舟下颚线绷紧,冷冷瞥她,没说话。
那目光怎么说呢,黑黢黢凉飕飕的,像要刀人似的。
沈惜瓷想起宴家这位太子爷不近人情的传闻,默默拉开距离。
*
专家办公室。
“宴总,患者不是流产,而是痛经。”
“痛经?”
专家:“是的。患者的前列腺素分泌异常,导致子宫痉挛引发疼痛……总的来说,就是激素紊乱。”
宴岑舟沉默,脸上看不出喜怒。
专家:“病理报告显示不是胚胎,而是完整脱落的带有部分增生组织的子宫内膜。”
宴岑舟不语。
他将对普通人来说奇怪名称的检查报告,从头看到尾。
激素分泌异常,还有点贫血。
“怎么处理?”
专家:“留院观察24小时。”
“24小时能观察出什么?
专家:“我说错了,是48小时。”
“没听清。”
专家:“72小时!宴总,再久患者那边没法交代!”
“治疗方案呢?”
专家:“不需要手术也不需要输液,只要按说明服药就行,会进行随检。”
宴岑舟看了眼开出的药,补血颗粒、补铁口服液、避孕……
“避孕药?”
专家:“是的,临床多用于调节雌性激素,服用周期三个月,身体会自然代谢掉相关危害,宴总不用担心。”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担心了?”
专家:“……”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啊。
宴岑舟拿着报告和一大堆药起身,临出门时,突然回头。
“临床使用时,非临床效用还在吗?”
专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问的是什么药。
“当然,避孕是它的本职工作!”
宴岑舟转头,大步离去。
……
VIP病房。
女孩清嫩的小脸上泛着苍白,浓密纤长的睫毛像展翅欲飞蝴蝶,轻轻颤动。
“宝?”
慕染睁开双眼。
沈惜瓷第一时间凑近。
刚开机时的闺蜜是个美美萌萌的幼崽,再糙的汉子看到她都会忍不住成为男妈妈。
“感觉好点了吗?还疼吗?”
慕染摇头。
“渴不渴?饿不饿?”
慕染点头。
沈惜瓷将病床摇起来,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温水,然后拿出手机点外卖。
慕染喝了半杯水,小睡后的惺忪渐渐褪去,留意到异常豪华的病房。
“几点了?”
“九点多了。”
“早上?”
“晚上!你不许穿越!”
慕染看了看身上的病号服,绿白条纹,很新。
“这是哪家医院?”
“远山私立,是宴总送你过来的。”
宴岑舟……慕染眨眼。
“我,怎么了?”
沈惜瓷摇头,“宴总去专家那边了,要回来才能知道。”
“他还在?”慕染讶然。
门在这时被推开,露出男人伟岸的身姿。
“还在,惊不惊喜?”
慕染:“……”
全是惊,喜没有一点。
宴岑舟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腿太长,没几步就到了病床前,扬了扬手中的病历夹。
“还有更惊喜的。”
慕染倏然呆住。
吓的。
她难道患上了什么不治之症?!
“孩子,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