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心里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这位嫡长子,对裴稚绾向来是偏爱有加。
只要不太过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谁能料到,在选太子妃这等大事上面,裴珩砚竟也能如此随性。
裴渊再次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这一下,震得桌上的物件都颤动起来。
“太子妃一事,绝不能再拖延下去,你今日必须给朕定下来!”
裴珩砚连眼角余光都未投向那些画像,淡然道:
“儿臣心中,已然有了太子妃的人选。”
裴稚绾听到这话,神色不禁有些诧异。
她与裴珩砚平日里往来密切,对他的事情也算颇有了解。
可她从未听闻,裴珩砚与哪名贵女有过什么交集。
裴渊愣了一下,刚才的怒意收敛几分,好奇地问他:“是哪家的贵女?”
他对自己儿子的私事了解不多,宫里也没人向他提及,裴珩砚与哪位女子走得亲近。
裴珩砚垂在袖摆下的指尖,缓慢地摩挲着指骨。
语气意味深长,似有所指:
“太子妃的身份特殊,容儿臣日后再向父皇详细禀明。”
裴渊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自是注意到他口中的称呼。
自己这边还没点头同意,圣旨未拟,册封大典也未举办,甚至他都不清楚是何人。
裴珩砚就这么毫无顾忌,直言不讳地称呼为太子妃了。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太子妃人选他已然确定,任谁都休想加以阻拦。
裴渊深深地喟叹一声:“既然你已定下,朕也便不过多阻拦了,前提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
带着几分凌厉的警告,又道:“身份,得配上皇家。”
“身份自是配得上。”话落,裴珩砚心中暗自冷嘲。
裴渊提及的身份要求,并非指贵女身份需足够尊贵,关键在于对皇权不能构成威胁。
确切来讲,是不能对裴渊手中的权力造成威胁。
太子妃一旦确定,凭借太子妃家族的助力,无疑会增强太子党在朝堂的势力,对圣上产生威胁。
刚刚展示的那些女子画像,倘若仔细留意出身,会发现这些女子的家族,要么是与裴渊站队。
要么就是势力微弱,对皇权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天家向来如此,历代皆无情,彼此猜忌,相互忌惮。
裴渊目光,又落到一旁呆立的裴稚绾身上。
“柔曦,你与薛瑾川的婚约既已昭告天下,大婚之事也需尽快筹备吧。”
“就定在年后吧,如此正好能在宫里过上一个年。”
裴珩砚衣袖下的指尖,猛地停顿下来。
旋即,他发力按压指骨,骨节之处,都隐隐泛出了白色。
裴稚绾眼中光芒一闪。
可很快垂下眼睫,将眼底浮现的黯淡遮掩。
裴稚绾迟疑片刻,鼓足勇气道:“父皇,恳请您废了儿臣的婚约。”
裴渊眉头皱起,诧异看向她。
“朕记得你与薛瑾川二人向来情投意合,怎么突然就想要废了这婚约?”
裴稚绾抿了抿嘴角,贝齿紧咬下唇。
总不能实话实说,她的清白失了,还是失给了正在旁边站着的裴珩砚。
这件事,只能她自己知道,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
裴渊见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脸色黑了下来。
他也不再追问其中缘由,问了也是无用。
他面色一凛,语气强硬开口:
“你这婚约,乃先皇御笔亲指。除非先皇能从那皇陵中死而复生,否则,任谁也别想废除!”
裴稚绾长睫轻颤,指尖不自觉的狠狠扣入手心。
她与薛瑾川的婚约,确是先皇在世时便定下的。
薛家世代皆为武官,为大晟王朝立下赫赫战功,一直都是裴渊的心腹亲信。
先皇在位时,薛老将军曾单枪匹马,以一己之力拼死守护住一座城池。
但那一战,薛老将军元气大伤,落下病根,自此只能缠绵病榻。
为了弥补薛家的巨大牺牲,先皇秘密拟下圣旨,将公主许配给薛家,以此作为补偿。
然而不巧的是,裴渊那一辈,并未有公主降临人世。
如此一来,这婚约便顺理成章地延至裴稚绾这一辈。
而她又是这一辈中唯一的一位公主,自然就该由她下嫁。
就连太子殿下,也是在一月前裴渊公布婚约时,才得知此事。
彼时,裴珩砚正于前线征战,消息传递至他处,难免更为迟缓。
裴渊如此行事的目的,就是为了防范有居心叵测之人针对薛家。
毕竟,成为驸马,可谓无上殊荣,极易招致觊觎。
虽为指婚,可裴稚绾与薛瑾川站在一起,任谁见了都要忍不住赞叹一句天造地设。
薛瑾川年纪轻轻便被封为长平将军,官居二品,前途无量。
虽身为武将,他却毫无粗莽之气,举手投足间皆透着儒雅之气。
凡是与他有过接触之人,无不赞不绝口,对其称赞有加。
除了……裴珩砚。
裴稚绾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不喜薛瑾川。
薛瑾川也从未曾得罪过裴珩砚。
有那么几回,她在裴珩砚面前,试探提及薛瑾川的优点,他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他还明令禁止,不许她与薛瑾川有任何往来。
那时,她尚未向裴珩砚坦诚,自己心底钟情的人是薛瑾川。
而如今,裴珩砚已然知晓她与薛瑾川有婚约一事……
裴稚绾偷偷地瞥了一眼裴珩砚。
神色一如往常,淡漠如水。
但她心中清楚,裴珩砚内心肯定不悦。
“好了,此事莫要再提!”
裴渊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正要再次开口的裴稚绾。
裴稚绾咬了咬嘴唇,无奈将到嘴边的话咽下。
之后,裴渊以许久未见为由,留二人一同用午膳,直到晚膳结束,才准许他们离开。
刚走出乾承殿,夜晚狂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刺痛难忍。
裴稚绾不禁缩了缩脖子。
一直守在殿外的庭芜,赶忙展开抱在怀中的披风,准备给她披上。
然而,披风刚展开,一只手便忽然伸出,将披风夺了过去。
庭芜的手僵在半空,惊诧地看向太子殿下。
裴珩砚拿过披风,动作轻柔地给裴稚绾披上。
两人距离极近,他身上冷冽的淡香再次悠悠萦绕在裴稚绾鼻尖。
令她猝不及防忆起前晚与裴珩砚那荒唐至极的场景。
那时,他身上的淡香将她彻底笼罩。
每一寸肌肤都浸满他的气息。
最终彻彻底底被他占有。
裴稚绾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