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府。
前脚郁嘉郁迟郁临渊祖孙三人刚回来不久,后脚陛下的圣旨就到了。
阖府上下跪地听旨。
郁献音也在其中,只是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天子圣旨到——”
星参已经换上了大内官的服饰,白衣羽冠,发髻修长,体态风流,说不出的阴柔俊美。
作为从小就服侍在玄祁身边的人,虽然不敢说能百分百猜中玄祁的心思,但是一半还是可以的。
星参目光扫过一众人,在那道格外突出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
“朕以钦承宝命,绍缵鸿图,霈纶綍之恩,诞敷庆赐。
咨尔郁氏之女,名门佳媛,诞钟粹美,含章秀出,着即册封为贵妃,封号昭。
于下月初一入宫。”
星参的声音并不像其他太监那样尖锐,然而此刻听在郁家人耳中却是那般的刺耳。
下月初一,那不就是三天后?
郁献音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到了。
历史上盛文帝的文昭皇后,怎么就变成了周文帝的昭贵妃?
是因为她到来的原因吗?
“大内官。”
郁嘉作为一家之主,用眼神安抚住了众人后开口道:
“陛下或许有所不知,孙儿早些年就已经定下了婚约,且先帝丧期怎能……”
“司徒大人是觉的陛下不孝?”
“老臣是担心天下人会因此攻讦陛下。”
郁嘉把话说的很委婉,但星参笑眯眯的,格外硬气。
“这孝与不孝,只在人心,做给外人看的往往都是图一个虚名而已,咱们陛下岂是沽名钓誉之辈?
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所有,都是陛下的,司徒公千万可别犯了糊涂。”
星参代表的就是天子,而这一番话,就差直接把强取豪夺明白说出来了。
夺人妻,不守孝,才登上皇位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当今陛下是真不怕为天下人所不齿!
此时此刻,不管是郁嘉郁迟还是郁临渊,都不觉得玄祁是真看上了孙女(女儿)(妹妹)。
闹这么一出,再加上上朝时当着文武百官那么问。
这分明是铁了心要把他们郁家拉下水,拆散他们和罗家的联姻。
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孙女(女儿)(妹妹)和那罗家二郎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是做不了假的。
两家的关系也因此拉近。
在此之前,郁家是天子一脉,不参与朝堂斗争。
武帝虽然怀疑罗定冶,但是也并没有阻止两家结亲。
郁嘉怎么也没想到,新帝登基的第一道圣旨就是拆了这门亲事。
如此看来,当今天子对罗家的提防怕是更甚于先帝。
绑上天子这艘船,或许对家族来说,也不是件坏事。
但孙女她……
顷刻间,郁嘉在脑海里不断的思索权衡。
而这时星参已经走到了郁献音面前。
“贵妃娘娘,接旨吧!
除了这封圣旨,陛下还有一物,让奴带给您。”
玉扳指装在一锦匣内。
星参打开,郁献音看了眼,认出了这是上一回在马车里,见到玄祁时,他手上所戴的。
可她不想收。
“娘娘是在担心婚约无法解决吗?
陛下自有办法,您无需忧心。
毕竟再怎么着,您都得为家族和自己考虑不是?”
话音落下,郁献音猛然抬起了头。
星参那张雌雄难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威胁之意,但她的一颗心却在不断的往下坠。
为什么会这样?
“贵妃娘娘不如先收下这玉扳指和圣旨。
陛下体贴,愿意给您两天时间考虑。
他说他会在昭阳殿等您!”
星参垂眸,回想起陛下的话。
玄祁:两日后,大军就能抵达洛阳城,到时候会有人让她死心的。
星参猜测,那人或许就是贵妃所惦念之人。
“陛下圣明,我会好好考虑的。”
郁献音终于低头接旨。
她现在脑中好似绷着一根弦,摇摇欲坠。
这个时代,让她失去很多选择。
可是罗廷昭是她自己选的。
她不想进宫,某一刻她甚至想直接离开这儿回到现代去。
她以为在这个皇命大于天的时代,自己可以做旁观者,改变者,却早忘了身处其中,她已经无法置身之外。
历史的洪流从不受人力所控制。
她现在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了。
……
……
一日后。
距离洛阳城三十公里外的营帐里。
罗定冶收到了一封信。
看完后,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罗廷煜就在一旁。
罗廷昭因为受了一百鞭,再加上行军赶路,伤口恢复的不好。
行动不便,趁着休息在趴着养伤。
“爹,这……”
罗廷煜看完就皱起了眉头。
“这是令先寄过来的,洛阳城里已经传开了,陛下不顾孝名也要纳妃。
纳的还是我罗家板上钉钉的儿媳。”
钟楼作为罗定冶的学生,寄来这封信,一则是希望罗家心有准备,新帝并不好对付。
二则是担心罗廷昭,又或者钟楼也希望罗廷昭能做些什么,阻止阿音入宫。
“爹,这事暂时不能让子让知道……”
“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哥?”
罗廷煜话还没说完,罗廷昭就掀开帐篷走了进来。
风雪如刀,霜白如缕,少年墨发用红绸高高束起,一袭黑袍,朗眉星目。
从正面看能看到尾端的红绸发带恰到好处的点缀在发间,恰如沾了露珠的樱桃果。
因为背上的伤口刚换过药,原本在趴着休息的罗廷昭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所以他起身来了这儿,刚好听到那句话。
“爹,是洛阳城来的信吗?发生了什么?”
察言观色下,他心底的那股不安感却愈发强烈。
“哥,你手里的信……”
“给他,让他看看。”
罗定冶叹了口气,示意罗廷煜把信给罗廷昭。
事情瞒得了一时,早晚都得知道。
“是钟大哥寄的信。”
罗廷昭和钟楼关系还不错,原本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可看着看着,一双含情目便逐渐转阴。
五指收紧,额角青筋直跳。
“什么意思?当今天子夺臣妻。
真不愧是先帝的儿子,防备咱们家到这个地步……”
“住口。”
罗定冶欣喜于罗廷昭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但又不满儿子喜怒野心都写在脸上,满脸毫不掩饰的杀戾。
要说起来,除了家人,恐怕也就只有在郁家女儿面前,子让才会懂得收敛和伪装。
只可惜……
“子让,你要知道我们罗家所面临的境地。
帝王疑心,朝臣针对,你要懂得学会忍。”
“忍?”罗廷昭冷笑出声,赤红着眼角反问,“爹,你在先帝面前还不够小心和忍让吗?可你得到了什么?
是永无止境的怀疑,新帝甚至比先帝更过分,他要抢走阿音,那是我的妻……”
“那是陛下的昭贵妃!”
罗定冶猛地拔高了声音,打断了罗廷昭的话。
他紧握的手缓缓收紧,又松开,看着儿子这般,他心里又何尝好受。
“子让,你要知道,我们罗家,要的是无坚不摧。
爹,会为你另寻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