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站在一旁,脸色阴晴不定。
他也没想到,方孝孺竟然会提这个?
这简直是……太出人意料了!
震惊之后,道衍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赞许。
高!
实在是高!
方孝孺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
既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又给了朱棣一个台阶下。
更重要的是,这样做,等于确立了朱标一系的皇位正统性。
而朱棣,则是以朱标继承人的身份,顺理成章地登基称帝。
如此一来,朱棣的“篡逆”之名,便也有了另一番合理的解释和抗辩——
朱元璋-朱允炆的祖孙继承法,
变成了朱标-朱棣的兄终弟及继承法!
虽然两个都不妥,但这不正好对抗吗?
以后,天下再说抢夺侄子的皇位,皇上就可以说“兄终弟及、天经地义”!
妙!
实在是妙!
道衍心中暗自感叹,方孝孺不愧是“天下正人”,果然有几把刷子。
……
朱棣的亲信文武们,更是欣喜若狂。
他们跟随朱棣出生入死,图的就是一个从龙之功。
可如果朱棣一直背负着“篡逆”的骂名,他们的功劳,也会大打折扣。
甚至,还会被后世唾骂。而现在,方孝孺的提议,无疑是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朱棣的皇位,是兄终弟及!
一时间,朝堂上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
“方先生高明!”
“是啊,追封懿文太子,乃是应有之义!”
“如此一来,天下一切都理顺了……”
“方先生真乃国士无双,我等自愧不如!”
……
此时,
建文旧臣们,却是一脸的茫然和……困惑。
在他们心目中,在建文朝长期的交往中,他们都认为方孝孺是个奇葩!
他昨天还在死磕,怎么今天又来拍?这反差也太大了?要是他这尊金身这么快就倒了,大家就没保障了啊!
大家都还等着你方孝孺给大家庇护呢!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要出卖名声,也不能那么快啊?
这?
“方……奉和……”
郑赐忍不住喃喃自语,声音有些颤抖,语气中充满了不解和……担忧。
方孝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只是微微一笑,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和……神秘。
这笑容,让郑赐的心中,忽然咯噔一下——
这?
怎么那么……诡啊?
你这个天下正人,怎么捉摸不透啊。 于是,
朝堂之上,气氛诡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方孝孺的身上。
等待着他的解释。
……
“圣人曰:席不正,不坐;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方孝孺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奉天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脸色肃穆,目光如炬,一身正气凛然,让人不敢逼视。
“懿文太子,乃是太祖高皇帝亲立的储君,孝慈仁爱,德被四海,天下士民,无不仰赖至今!”
说到此处,
方孝孺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炸响。
“若不正其名,立其祀,则忠魂何安?忠魂不安,则人心不定,天下焉能太平?!”
嘶!
话音落处,朝堂之上顿时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说到了心坎里。
这,
就是天下正人的风采!
此时此刻,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只剩下了敬畏……
“臣以为,”
方孝孺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朱棣的身上,“懿文太子之谥号,当议一个‘兴’字!”
“兴?”
朱棣一愣,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兴者,圣图丕振曰兴!”
标志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黄钟大吕,震耳欲聋。
“懿文太子,当为兴宗,庙号孝康皇帝!”
轰!
这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朝堂之上炸响。
所有人都惊呆了。
兴宗?
孝康皇帝?
这……这简直是太贴切了!
太完美了!
朱棣的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兴宗……
好一个兴宗!
朱标是兴宗,那自己呢?
兄终弟及,名正言顺!
这简直是……天赐之泽!
朱棣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看着方孝孺,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方孝孺……
你真是朕的福星啊!
道衍也微微点头,心中暗自叹服。
方孝孺,果然是方孝孺!
一个“孝康”的“康”字,轻轻巧巧地,就把朱标当年惊惧而死的窘迫,给遮盖了过去。
这谥号,简直是妙不可言!
燕王一系的臣子们,也都面露喜色。
他们原本还担心,方孝孺会借机发难,否定燕王的正统性。
可现在看来,方孝孺不仅没有否定,反而还帮了燕王一个大忙!
有了这个谥号,天下人就算看在朱标的面子上,也会对皇上多几分担待。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
这时,方孝孺深吸一口气——
第一步成了!
所有人都被“兴宗孝康皇帝”这个谥号给震慑住了,被他方孝孺的“正气”给折服了。
但没人知道,他方孝孺真正的目的,现在只是帮朱棣一个小忙,从而麻痹他,让他放松对自己的戒心。
其实说白了,这也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只不过由他方孝孺说出来,效果会更好一些而已。
接下来,
才是他真正要做的事情,那就是——
拉拢皇族!
在建文朝时,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削藩,但毕竟是建文帝的近臣。那些被削藩的藩王们,心里肯定对自己有怨气。
周王朱橚、齐王朱榑、代王朱桂、岷王朱楩……这些人都被废为庶人了,下场凄惨,还有吴王朱允熥,衡王朱允熞,徐王朱允𤐤,他们都是太祖高皇帝的皇孙……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为他们说几句好话,帮他们一把,他们一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这样一来,自己就能在皇族中,获得一批强有力的支持者。有了他们的支持,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就会更加稳固。
甚至,在将来……也可以利用他们,来对抗朱棣!
想到这里,方孝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
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洪亮,但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皇上,臣还有一事启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