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漠使节跟随皇帝来到上元殿,皇帝摆摆手屏退众人。
见人都已离去,奇漠使节从怀中掏出一份密信递给皇帝,皇帝打开信件脸色骤变,猛的将信拍在桌案上。
使节无畏皇帝的恼怒,他双手交叉行礼道,“陛下,在臣来大兴之前,可汗的正妻,我们奇漠的可敦病逝,可汗深感后宫无主,故而想要向陛下求娶一位帝女为新的可敦,以结两国之好,望陛下允准!”
皇帝脸色阴沉,他微眯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奇漠使节,渊城长公主竟然死了,奇漠的可敦是前兆的渊城长公主,大兆刚一覆灭,渊城长公主便病逝,未免也太过巧合了,皇帝无心探查渊城长公主死因,只是这奇漠可汗求娶是大兴的帝女而非宗室女,是打定主意要他的亲生女儿和亲,这就不得不让他重新考量了。
只是,他膝下惟有三女两子,瑞妃所出的二公主和三公主还年幼,尚是稚童,能够去和亲的公主就只有令桐一人,他为了权势曾将令桐送入兆帝后宫,如今难道要为了大兴再一次牺牲他的女儿吗?
使节与皇帝四目相视,他虔诚的跪在地上,再度诚恳道,“现下奇漠与大兴边境总有兵戎相见,求娶公主也是为了两国和平,大兴刚刚建立不足一年,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奇漠眼下也要进入冬日,陛下也知道,奇漠草原的冬日是很难熬的,眼下双方都不宜开战,若陛下肯下嫁公主,我可汗愿与大兴签订盟约,立誓十年之内不起战事。”
皇帝站起身来在使节面前踱步,他的呼吸有些不稳,奇漠使节话说的直白,丝毫不给他转圜的机会,到了这个面上,他若再拒绝,岂非是要与奇漠开战,以大兴的实力若和奇漠开战虽不会输,但也只能落个险胜,是极不划算的。
“你先回去吧,容朕再考虑一番。”
奇漠使节知道皇帝有所松动,他也不欲继续纠缠,行完礼便恭敬的退下。
奇漠使节走后,皇帝独自坐在殿中许久,当年兆帝的姐姐渊城长公主出嫁和亲是他一力促成的,为了边境的安危,他和兆帝难得的君臣一心,不约而同的选择牺牲掉那个在后宫默默无闻的公主,这莫非也是一种报应,他反复看着奇漠可汗的密信,不,不,他是天子,无论从前现在他做的都是为了天下,怎么会有报应可言。
恍惚间他的耳边好像又传来了文懋皇后的声音,她仿佛在跟他说,令桐也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他就不能对令桐多一点疼爱。
皇帝痛苦的扶住额角,他疲惫的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王暄啊王暄,这次还是只有令桐才能帮朕了,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女,只盼来世如你所愿,你我不再相识。”
皇帝心有愧疚,这几日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进了广明宫,春雨忙的应接不暇,她拿着本子清点着收入库房。
令桐看着快被堆满的殿中,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渊城长公主病逝的消息已经传出,奇漠使节的要求不难猜出,没了一位可敦他们定然是要再求娶一位的,在此之前都是册封宗女为公主和亲,渊城长公主是第一位以帝女身份和亲的公主,先例已开,她就不会是最后一位和亲的帝女。
令桐放眼望去,苦笑着摇摇头,这大兴除了她也没有第二位身份与年龄都合适的人选了,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未过几天好日子就又要踏足异乡,她不甘的攥紧双手,为什么所有的苦难总是由她来承受。
碧沁从侧殿出来,她手里拿着一柄弯刀,怒火中烧的往外走去,春雨见状不顾刚记录好的册子,上前拦住碧沁,“徐娘子,您这是做什么呀?是谁惹了您不高兴,您就是再生气也不能在宫里动武呀!”
碧沁冲到令桐面前,愤怒道,“令桐,陛下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是要让你去奇漠和亲,宫里都传开了,奇漠使节不曾当众说过,定是那日与陛下私下说的,陛下任凭流言纷纷,他是不是打定主意让你去了!”
一旁的春雨惊道,“和亲,什么和亲,奴婢不过几日没有出宫怎么外头竟有这样的流言,公主是陛下的女儿,奇漠那么远,陛下怎么舍得啊。”
令桐伸手夺过碧沁手里的弯刀,“你拿着刀要干什么去,难道你还要为了我去弑君不成?”
碧沁扭过头去,“我要回武平伯府,武平伯不是忠君爱国,用兵如神吗,我回去求他去收复失地,让陛下不要同意奇漠和亲的请求。”
令桐轻声哀叹,“不要意气用事了,这样于事无补还会让你自己身陷险境,碧沁、春雨,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大兴留不得我,无论是去奇漠还是哪里,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分别呢。”
令桐整理好情绪,她镇定自若道,“春雨,你去一趟上元殿,告诉邢公公,我想去拜见陛下。”
碧沁不解道,“令桐,你是要去求陛下收回成命吗?”
令桐摇了摇头,“陛下决定的事,没人能够更改,我有心愿未了,趁着这个机会,想要陛下能成全我的心愿。”
令桐身着单薄,她站在上元殿门口,打了个冷颤,邢公公从殿内出来,他颇为心疼的看着令桐,邢公公跟在皇帝身边将近二十年,令桐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无奈叹息,“公主,陛下说不愿见您,但说了只要这段时间您有请求,但凡是陛下能做到的,都会允准。”
令桐从袖口拿出一封信,交给邢公公,“我所愿皆在此,请公公转达给陛下。”
信上只有短短三行:
陛下亲启,儿臣令桐,一愿陛下善待令决、碧沁,二愿来日和亲送亲使为将军柏岐,三愿陛下龙体安康,大兴国运昌隆,谨上。
皇帝看着那封信许久,他将信揉作一团,沉默的望着门外伫立着的那道单薄的影子。
良久,皇帝缓缓道,“朕允了。”
皇帝知道令桐请求柏岐送亲的目的,她没有忘记姜蓝汜的仇,送亲路远,谁也不能保证一把年纪的柏岐能平安归来,她不是要柏岐送亲而是要柏岐以命抵命,她在用他的愧疚不舍作为复仇的利剑。
三日后,皇帝下旨,皇长女乐成公主萧令桐赐婚于奇漠可汗讷利硞伦,结两国之好,另签订盟约终结边关战事,立十年和平之约,公主出嫁则定在明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