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砚白是蛮抗揍的,左佑把那么大一只鬼搓成颗丸子,他愣是一声不吭。
搁以前,肯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屋顶都要叫他喊塌。
可是这次,他是一点不敢闹腾,
就怕一出声左佑更气了,揍得更狠。
不光挨揍,打消停了还要老老实实跟着左佑出门把破烂捡回来。
“败家子。”左佑恨铁不成钢,小手捏着捡回来的二百块钱反反复复数了好几遍。
从兜里掏出个塑料袋
塑料袋揉得皱巴巴,拿出来簌簌索索响个不停。
扒开一层,大大的袋子里头还有一层,
再扒开,里头还有,足足裹了有四层。
她不紧不慢的扒开,把两百块钱放进去,一丝不苟把袋子再扎好,打结,拴紧,揣兜里。
手在包上拍打两下确认了没问题她才又腾出空来教育祁砚白。
“不懂事,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砚白。”
祁砚白缩在一旁,理亏,不吭声。
眼见天色太晚,小老祖宗明天还要早起上班,说了他两句后就摸黑进屋子休息,只留祁砚白一只鬼孤零零地飘在院子里。
他盯着紧闭的房门足足看了有十几分钟,脚下飘着飘着就到了房顶上。
左佑这小房子也就有个三几米,不高。
站在上头,祁砚白心中一片悲凄,刚被打过的身上疼得很。
他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啜泣一声,悲愤挥泪。
四周没灯,黑漆漆地,屋顶到地上这小小一点高度,在他眼里竟有点幻视万丈深渊。
“老地爷——”
根本憋不住,脸颊抽搐两下,悲嚎出声:“左佑又打鬼,我简直活得不鬼不人,”
越哭,心里越想不开,最后他绝望地一抹眼泪,
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势,雄壮威武地迈出一只脚去——
壮起鬼胆,一跃而下!
欸?
你猜怎么着,
摔不死,哈哈,他早没命了。
祁砚白麻溜地又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衣服,一遍骂骂咧咧:
“奶奶的!死,死不了,活,活不了!”
气不过,一脚给地上石子儿踹去,石子儿飞远处,直直坠到房檐下。
“哎呦!”
一声叫,从石子儿坠落处传来,祁砚白不讲公德心坑害了路人还不够,听见声儿他还“嗖”一下耷拉着鬼脸跟过去。
“哪个神经病,半夜蹲人家墙角啊,家里只有俩小孩不知道?”
气冲冲地过去,一张俊脸更加青白。
“是…..是我。”
有气无力的男声,话落,一道半虚半实的长条影子就飘了出来。
穿着长衫,后头还留着根辫子,是被左佑逮来洗衣服的富贵。
“老,老大,您回来了呀。”富贵小心地飘近。
祁砚白一见是他,皱着眉就收回了高高抬起的手,质问:“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我回来给小老祖宗洗衣服,打扫家里来了。”富贵贤惠得很,受气包一样回:“只是家里好像有陌生人,我不敢进去。”
“不敢?”祁砚白回怼:“你一只鬼,那只有人怕你的份,你不敢什么不敢。”
不过说完,他就又想起左佑的吩咐,说着:“你这两天先回去吧,左佑那混蛋养孩子了,别出去把人给吓出个好歹来。”
全然忘了自己今天是怎么吓唬上下的。
“哦哦。”富贵唯唯诺诺地,一听祁砚白让他走,他也飘忽忽地就朝外走了。
只是走到一半,他又退回来。
“做什么。”祁砚白凶巴巴地问。
“老大。”富贵指着静悄悄的房子:“我走了,谁给小老祖宗洗衣服,又没鬼照顾她,再抓一个来吗?”
他偷摸看了眼祁砚白,声音越来越低:“老大你还要老祖宗照顾呢,两天没在,屋子没鬼打扫,你的牌位也要积灰的。”
“真要我走吗?”富贵问。
这么一说,祁砚白还真犹豫了起来。
可是一想到左佑刚才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他立马摇头,坚定:“走。”
“老……”
“走。”
不走不行,富贵虽然没了也有好几十年了,但道行还是一般,白天只能窝在地底下,要在晚上才显形来给左佑做个卫生。
到时候大半夜地,屋子里噼里啪啦,上下胆小人不得吓死。
“那谁来…..”
“我来。”祁砚白想也不想,咬咬牙,认了。
富贵显然不信他的话,祁砚白大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事儿没事儿还敢使唤小老祖宗两句,一有不如意眼睛就红,说哭就哭。
这还要帮左佑做卫生呀。
不信。
“那我走了,我媳妇儿最近在外头瞎吃,吃坏肚子了,我守着她去。”
“去去。”
富贵晃晃悠悠转身向着远处飘去了,他鬼影单薄,在夜里周边一圈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身后的长辫子一甩一甩。
祁砚白鼻子忽然动了动,一股淡淡的腐尸味不知从哪儿传来,氤氲在空中。
“阿秋!”
打了个喷嚏,祁砚白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手嫌弃地扇扇:“什么东西,一股子烂味,谁他爹钻地里刨坟了。”
“缺不缺德呀。”
.
上下被吓得不轻,晚上睡觉都要紧紧挨着左佑。
这两天她都是过得浑浑噩噩,见过太多古怪的东西了,不听不问,寄人篱下的孩子心思总是敏感的。
天还没亮,她先左佑一步醒来。
小老祖宗睡梦中乖乖地,小手要安安分分叠放在被子外,脸蛋睡得红扑扑地。
刘海搭在白白嫩嫩的脸蛋上,睡着的小孩儿有一种超乎寻常的软绵感,消减了她白天一板一眼的距离感跟钝感。
是呼呼大睡的小老祖宗。
上下没叫醒她,轻手轻脚地下床,穿了衣服,洗漱。
祁砚白瞪着鬼眼一直到天亮,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飘着,一直到她收拾好,又把左佑的衣服叠起放在床边,方便她醒来直接穿。
祁砚白不住地点头,
不错不错,眼里有活,看顾起人来也是像模像样地。
他刚夸下一句,就看见上下从床头摸索出了左佑昨晚睡前数好的一把子钱,花花绿绿,面值大的小的都有。
祁砚白:!
“狠人狠人,左佑肯定没打过你!”
祁砚白怪叫一声,“嗖”一下闪到了上下身边,在她耳边咋咋呼呼。
“你小子好样的。”他幸灾乐祸地竖起大拇指。
他以为上下要薅左佑的钱出去买东西,毕竟他以前也想那么干来着,只是没成功过,左佑太警觉了,但没想到叫上下这小丫头干成了。
祁砚白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可他想错了,上下不仅没拿钱,还从自己兜里摸出一大叠新的来,偷摸加塞了两张到左佑那堆里去。
然后放回原处
祁砚白:?
这下他是真看不懂了。
“小老祖宗。“上下放回钱,小声:“小老祖宗笨蛋,我悄悄放,一天放一点就不会发现。”
左佑是个不识数的,只知道赚了钱就要花,赚多少不知道,花多少也不知道。
赚了就养家,花完继续赚。
是小笨蛋,好骗。
上下决定就这样悄悄地把左佑给狗蛋爷爷的饭钱塞回来,那样就可以用得久一点点,小老祖宗就可以不那么辛苦。
祁砚白直接看傻眼,站在一边啧啧不已。
而上下接下来的操作更是叫他瞠目结舌。
只见她拿了两个大馒头,
一个放在温壶里煨热,另一个则是摆在了他的供桌上。
祁砚白:?
稀奇。
上下怕那儿得很,特别是供桌上那个乌木的牌位,黑黝黝地,上头一个字也没有,邪门得厉害。
而在牌位前,有个圆底小铁锅,上下就把馒头放在了里头。
“给,给你,吃早饭了。”
整个过程她看也不敢看,局促地深埋着脑袋,脚步匆匆地离远了。
祁砚白纳闷,挠着脑袋走过去,围着那大馒头稀奇得来回看。
没有专门的媒介,鬼魂用不了人间食物,可祁砚白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伸手一招,一个圆圆胖胖的大馒头就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而供桌上那个则不翼而飞。
“乖乖。”他端详两眼,嗷呜一大口咬下去:“别说,还真难吃。”
他咬了两口,又放了回去,准备留着下餐再接着吃。
馒头被丢进小铁锅,在里头打了转,铁锅撞得咣当响了一下。
动静不小,祁砚白这罪魁祸首非但不收敛,还饶有兴趣地去看上下的反应。
不出他所料,上下浑身簌簌地哆嗦了一下,强装镇定地没转头,背影像是风中飘絮,抖筛子一样。
发现他了,上下胆小人发现他了。
可非但没吓得离开,还敢给他上供。
祁砚白对着那瘦小的背影看了整十几秒,
被鬼魂盯住的人会如芒在背,浑身像是掉入冰窟,就在上下坚持不住地啜泣一声后,他才收回视线。
他拖着两条大长腿,耷拉坐在供桌上。
屋外天色渐亮,破晓的晨光终于笼罩住安静了整晚的小屋,有几束被映出形状的光影也毫不吝啬地洒在祁砚白身上。
坐在供桌上的马尾少年精致到了漂亮的程度,他姿势没个正形,脾性恶劣幼稚。
晨光像箭一般无情地穿透他半透明的身体,前头是燃尽的香灰,后头是自己的牌位。
祁砚白又拿上了那个大白馒头,
一口一口,吃完。
他才撇撇嘴,闷闷道:“说了给我换个新碗了,小铁钵好像喂狗呀。”
接下来的时间,他不知有意无意,都始终跟上下保持一段距离,也不上去骚扰她,一只鬼懒洋洋地靠在房梁上发呆。
.
托了上下的福,小老祖宗的钱用了好几天非但没花光,还越用越多了。
小孩儿反反反复复数了三遍,三遍都是不同的数。
可就算她数不出来,小手一捏还是能感受到不同以往的厚度。
佑佑以前的钱薄薄的,佑佑现在的钱也薄,但是有一点点厚。
她很是迷茫,忙碌了一天回来后坐在台阶上想了半个小时没想通。
“佑佑的钱,长小长大?”
以前没没见过这样式儿的呀。
她准备问祁砚白,可祁砚白一只死了好几百年的老古董鬼,用点现代的冥币都用不明白,哪里会懂这些。
去问上下嘛,上下就说不知道。
愁,
愁坏了老祖宗。
毕竟是钱呢,她不敢马虎,搜遍大脑终于想起了自己另一个孙子——云枭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