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七嘴八舌问了半天,罗家坪的脸色却是一阵白一阵紫,像是在表演变脸般。
这让罗永友觉得更加的不好了:这怕真是一个二傻子。
不行!
自己下了工后,立马得跑公社一趟;送佛送到西,还是将这个棘手的老佛爷丢给公社书记吧。
……
醒来后,罗家坪算是吃上了1979年的第一餐:
喝着清汤寡水一般的粥;嗯,里面偶尔的非流食还非常的糙,实在是对喉咙的二次伤害。
一旁的罗永友看他慢慢恢复正常,偶尔问上一两句,也不如刚开始那样瞪着眼睛看人,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少。
等打听到这个名叫罗家坪的大个子还能写会算,心中又有了几分想将人留下来的心思。
虽然在人道洪流期间,那些有知识的都成了臭老九;但罗永友还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君不见,隔壁下河队的牛棚里来了一个有知识的人,给他们安上了水磨坊等,碾米磨面啥的根本不用牲口,那得节约多少畜力。
看到罗家坪像是吞毒药般将粥给咽下去,罗永友不禁皱起了眉,直接对着老伴吩咐道:
“给这大牲……这小后生的红糖水呢?还不去冲好了送过来!”
“大叔,不用了;这粥就很好。”
罗永友一边向老伴张向菊使了个眼色,一边拍了拍罗家坪的肩膀,那模样就像是在给自家的大牲口顺毛:
“待会叔就去上工了,今天下午你就在叔家里继续修养,合计合计今后的打算。
合计好了,告诉叔一声。
嗯,今天囡囡就别去割猪草了,留下来陪你。”
说罢,他幽幽一叹:
“小后生呀,别看叔没杀鸡宰鸭招待你,但今天这粥已经多放了一把米。
虽然新社会了,不讲究什么天下同姓是一家;但叔真把你当一家人了。”
罗家坪一听“家人”二字,不由得一激灵:
这是要献祭自己的节奏?!
不过,他看向罗永友一家大大小小十几口人都是沉浸式地干着饭,就知道这寒碜的一餐恐怕真的不常吃。
这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熬过去!
……
“叔,做人要讲良心!
您放心,我是一个有良心的人,看到你和婶子,几位哥哥嫂嫂就觉得亲切……”
他的话引来了罗永友热切的回应;但两个儿媳妇却翻了个白眼。只是碍于公爹和自家男人在场,这才没有出口说什么怪话。
……
吃完了午饭,到了下午两点左右,他们一家人都去上工了,罗家坪也恢复了几分气力,端起一个小马扎坐到了院子内。
他的身边,还始终跟着那个一睁眼便切切盯着自己的小女孩。
罗家坪向她友善地笑了笑,想从口袋中掏出见面礼,却发现里面比脸还干净。
他向周围看了看,发现了一棵毛桃树;在树顶隐蔽的位置,还有几颗漏网之鱼。
他费力的摘下几个有虫眼的毛桃,向小女孩亮了亮。那躲在门槛后面的小女孩经不住诱惑,怯怯的走了上来。
“你是叫囡囡?”
小丫头盯着他手中的毛桃,费力地咽了咽口水;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罗家坪:“……”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用棒棒糖诱拐小萝莉的猥琐怪蜀黍。
“囡囡,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
囡囡盯着桃子,面有疑色。
“我来提问,你来回答。
答对了我给你桃子;答错了……你别哭就好!”
看着小丫头一脸渴求的模样,他实在说不出陪他看金鱼这样恶心的话!
囡囡还是盯着桃子;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点头。
罗家坪不由得感叹:
这是一个弱小无助但能吃的小女孩。
她面对一个怪蜀黍,都能想着生活、想着尽力吃饱肚子;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中,难道要一直抱怨下去不成。
还好,他回乡后给了父母一笔钱,姐姐也比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心细会照顾人,要不然……
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回去。
……
“囡囡,你知道你爹爹今晚安排我在哪里住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然后怯怯地开口道:
“爹爹说了,家里十多口人,没有多余的床铺让给大个子叔叔了。”
罗家坪:“……”
他的心一沉:衣食住行,这住的地方就成问题了。
“那你爹爹准备如何安排我?”
囡囡:“……”
小丫头盯着他手中的毛桃,却是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罗家坪:“……”
这小丫头还真是一个人精!
他不得不递过去一个毛桃,小丫头也不再像刚刚那般怕他:
“大个子叔叔,啥叫安排?”
“安排……就是你爹爹要让我如何过活,吃上饭、过下去……”
小丫头将毛桃在衣服上擦了擦,避开虫眼开始吃了起来,边吃还边解释道:
“我爹爹和叔爹也发愁这事呢。说大个子叔叔说不清自己从哪里来的,也记不清以前的事。
他们送也送不走,又不能白白养着,就考虑叔叔要不要在我们队落户。
不过,爹爹说了,我们罗罫队不养闲人。”
罗家坪:“……”
他现在严重怀疑,面前这只小萝莉留在家中,除了看守他之外,就是作为罗永友的传声筒,将某些他开不了口的话,让小丫头转述给自己听。
真要在这里落户?不落户又该去哪里?
听说现在乡下有民兵队带着真理巡逻,城里又到处抓投机倒把和盲流;至于跑去山里……自己可不是武松,野猪、老虎随便来上一只,自己就是送外卖的命。
……
他留下一只桃子后,将其他的一股脑送给了小姑娘:
“囡囡,我如果在村里落户,你爹爹有说过让我在哪住、如何挣口粮么?”
“爹爹说了,村头的太太是孤寡老人;村尾的小凤大大跑城里不要她了,他妈也跳了河。
这两户都要村里帮扶。
如果大个子叔叔想要落户,那就去他们两家中的任何一家搭伙过日子。”
罗家坪:“……”
这……不是给老人做儿子,就是给孩子当爸,好像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他不由得对着手中的毛桃啃了一口,却发现味道十分苦涩怪异。
仔细一看,原来是吃到了虫眼上,半条虫子还在桃子的残骸上不停挣扎着。
“呕……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