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于一场美梦,去帮助人们忘记那些痛苦的难忘的回忆。人们往往沉溺于此,他们并没有忘记苦痛和现实,只是毫不犹豫地选择逃避。——《丑闻》
“你这傻子在干吗?”
那女孩画着清丽的妆,褐色的长发快到腰间,像是冬日的栗子暖暖糯糯慵懒地趴在床上;动作间透出栀子香,她看上去书卷气很重,大抵是因为圆形黑框眼镜,笑起来纯粹阳光。
这个女孩他认识,叫季晓晴,是Z城大学物理学院的学生。在一次十佳歌手比赛中高泽在台下注意过她,她唱功倒没什么特色之处,但她凭借自己清秀的样貌以及物理系高材生的标签,在人人微博上出名。
“老公,你该不会撞傻了?”
又一股子新鲜的薄荷味从脑子里冒出,他很确定这是一段多年以前崭新的记忆。
他和季晓晴在大学恋爱,毕业后也都在Z城找到了工作,顺顺利利结婚,要不然墙上怎么挂着他们的婚纱照,还有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
他们很恩爱,甚至这样的爱情没有半点变质,这一点也不像普通人的婚姻和爱情。而在那段陈旧的记忆里,他从不相信爱情和婚姻。
季晓晴扎起她的长发,坐在他面前,那双眼水灵灵地盯着他:“姐说你今天不对劲我还不信,阿泽,我俩结婚时答应过对方,绝不隐瞒欺骗,你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了?”
“我……”高泽犹豫,支支吾吾说出,“我就是觉得这一切很陌生。比方说这婚纱照,我好像有印象,但总觉得照片里这男的,他不是我。”
“你怀疑我给你戴绿帽子?”季晓晴像只气鼓鼓的小兔子。
高泽拉过她的手:“当然不是!只是,我好像记得,你在大三的时候失踪了。”
两段记忆来回交错,那是大学期间发生的一件大事,还上了社会新闻,Z城大学的学生基本知道。物理系保研的高材生季晓晴竟然在大三那年自杀了。
警察找了半年时间都没有半点线索,这件事也随着毕业再无人提及。
季晓晴沉默了片刻,随后一把抱着他,一手像是安抚一只小猫一般轻轻拍打他的背:“老公你肯定是做噩梦了,没事,那就是个梦而已,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那一个晚上,他抱着季晓晴睡得很沉,没有做梦,只是偶尔会闻见季晓晴身上好闻的那股栀子花味,让人十分安心。
一觉醒来,高泽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时间:七点半。
“糟了!”他想起那句话,要在八点前推开门,连忙收拾起衣服。
等等!那个和他说这话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记不起这个人了。
“今天不上班,你干嘛起那么早?”
没等回答季晓晴,他一手将窗帘打开,一道刺眼的光让人睁不开眼,就连他那鸡窝似的头发也像是撒了金光。整座城市在阳光的普照之下,街道巷尾有那家卖煎包油条的早餐店,有那鱼虾水产的一条街,这里是热闹的Z城。
季晓晴的头发睡了一晚更像是金毛狮王,她打着哈欠从身后抱住:“你在看什么?”
“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阳光,天气真好。”在高泽眼里那是充满着生活的暖意,是充满着希望的金色,这样毫无顾虑地铺洒在地面上。
“再睡一会儿。”季晓晴撒娇扯着他的衣角,“姐还没起床呢。”
他转过身,轻轻在她额头一吻,他甚至觉得这样的吻也洒着金光:“我下楼买碗早饭,你再睡会。”
“那……我要吃甜烧饼还有一碗豆浆,咸的。”
“好。”
高泽穿上鞋,屋内的时钟就差一分钟就到八点,那个让他在八点前推开这扇门的人他越来越记不清了,甚至忘记了他的名字,只记得他姓季。
他握紧把手,推开门,这扇门的背后没有惊喜。门口放着一盆万年青是隔壁大爷养的,还有一些破烂的瓷盆也是大爷堆在那里的,这门只能推到一半。
高泽在底下溜达了一圈,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晨练的大爷,买菜的大妈,遛狗的美女,他买了早饭上了楼。
进门前他看了眼手表,奇怪的是,手表上的时间停留在两点。
他拨动着旋钮,想要调整和房间时间一样,却发现不管怎么调整,这个手表永远按照自己的节奏动,回到两点。
“晓晴,姐,来吃早饭了!”
“来啦!”季晓晴慵懒地抓着头发,随后抱住他,“谢谢老公,我去洗漱,马上来吃饭!”
这是多么一个温柔贤惠又爱撒娇的妻子。
这是多么一个温馨的家庭,幸福美满。
高泽终于知道这些古怪在哪里,就是所有的事都太过顺利,人生本就是磕磕碰碰,起起伏伏,哪来的永久的岁月静好、一帆风顺。可偏偏在这段回忆里,竟然完美得无懈可击。
脑海的深处忽然冒出来一个地方:阳台。
似乎是点亮了东方明珠塔一样敞亮,心中忽然有了方向。
高泽推开门,阳光落在阳台上的那些多肉上透着翠绿色,就连那浑身是刺的小安虎也变得温和可爱起来。两米外就是隔壁阳台,老小区的间距不大,脑子里总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自己:干脆跳过去。
可这是十四楼。
“小泽,待阳台干吗?”高浅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咱家阳台都堆满了东西,本来啊也有那么大的面积,你抽空帮忙理理。”
“对面那家有人住吗?”
“没人吧,屋子空了很久了。”
话音刚落,一个男人从对面房间里走了出来,男人戴着眼镜,那双眼睛和季晓晴的很相像,都是一样透着股书香气。他的手指搭在那落灰的窗台,望向远处更像是一幅画作。
而脑海里一下子浮现一个名字。
“季末。”
高浅看着那个方向,再看向自己的弟弟:“你在和谁说话?”
他看见那个叫季末的男人朝他看来,微微将手抬起。
而他仿佛见了许久未见的好友,张臂大呼:“季末,我,我认识他!”
“你在说什么?”高浅这会根本没有看到人影,“那个房子不可能有人,从来也没有人。大白天不会见鬼了,晓晴,你来看看!”
高浅说着朝屋里大步走去。
季末很少笑,不认识的总觉得他是故作深沉,可瞧过他的眼,便会心疼那双眼在如此一个少年风华却早早失了光亮。
他开口却不像他的眼神那样冷漠,“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说明你没有完全沦陷。”
“我只记得你叫季末,但完全记不起你是谁……”高泽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认识我?我的脑袋很乱……”
季末撑着阳台的栏杆看着远处,他胸口永远挂着一支笔:“高泽你听好,我们现在在绝世之巅,你第二天的任务就是走出这个完美空间。”
“完美空间?”高泽果然更懵了,“你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在这里的生活是你潜意识里最向往的,无论是与亲友重逢、与爱人白头亦或是事业有成、家财万贯,但凡你想要的,它都能窥视你的欲望在这个空间满足你。”
高泽转头看向屋子里的高浅和季晓晴,她们此时似乎又和没事人一样在屋子里说笑,而这里的阳光依旧是那么的温暖刚刚好;而唯独阳台对面的那人冷冷冰冰,竟没有半点阳光眷顾他。
高泽打量着:“我姐说这个屋子是没人住的。你该不会是小偷吧?”
“你仔细想想,她真的是你姐吗?”季末冷笑一声,“我看到的是,你站在这间黑漆漆的屋子里,正对着空气说话。”
他彻底慌乱了,眼底的阳光依旧刺眼:“你胡说!”
“我知道第一次面对错乱的记忆,让你保持理智很难。”季末抬手瞧了眼时间,“现在还有时间,你的记忆还没被完全覆盖,仔细想想我的话。”
他确实怀疑,有过两段记忆在脑海里打架,而渐渐地另一段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就仿佛那是一个漫长的梦,像被撕碎的信件,拼凑不出一个结局来。
“不对,如果我的记忆会错乱,你也在这个空间,你为什么还记得?”
季末转过身,那双眼中看不见任何一点希望,而是空洞绝望:“如果一个人经历过无休止的痛苦,被命运反复折磨,就不会轻易地相信美好。”
高泽的脑子大概是受了伤,总会偶然地疼痛发凉发热,眼下仿佛最深处的记忆被唤醒。
“如果我离开这扇门,这一切都会消失吗?”
美梦被唤醒的那刻,我们总会选择躺下继续做梦。即便清楚那是梦,也会眷恋当时的美好与幸福。
Z城温暖的两道光在这间小屋内,去接受那个可怕的记忆才是真实的,这对于高泽而言无疑是第二次崩溃。
“人生如梦,选择噩梦的人,需要更多的勇气与决心。”季末跨过阳台栏杆,风扬起他胸口的青色领带,“小记者,我在外面等你,再见面的时候,我或许会回答你之前的问题。”
“喂!”
他从这十四层的阳台坠落,下坠的时候闪烁着,仿佛流星划过天际,而他最终也变成了朝阳的一道残影。
这是梦!
不!是幻境!
……
朝阳洒在脸上,是轻柔的,温和的,他冷静了许久,终于睁开眼,走进屋子。
“老公,你怎么在阳台那么久,想什么呢?”季晓晴盘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笑眯了眼朝他招手,“你快过来,最新更新的悬疑剧,你最喜欢看的。”
高泽慢慢坐到她身边,脑子再度发热,突然出现另一段回忆。
“你听说了吗?学校南湖昨捞出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