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的时候,大货车司机已经快卸完货了。
“师傅,辛苦你们了。”蒋双云请两人喝水,又特地搬了颗西瓜出来切。
“谢谢老板娘的水了,今天货多得很,没得歇的。”司机摆摆手,灌了半瓶黑牛。
他倒是真想留下来吃口瓜,唠嗑几句为啥买这多东西,给他一顿扛,可惜时间不允许啊!
“那行,你们忙着。”送走货车司机后,蒋双云就将卷帘门拉下来,开始清点东西。
每清点完一样,就在清单上画把勾,将东西“入库”,点到最后,蒋双云发现也没剩多少空间了,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摆放没有最大限度的利用空间。
不过自己也没什么钱买东西了,接下来就是整理一些自己的家当,衣服被褥和锅碗瓢盆什么的全塞空间里面去,能塞多少塞多少,手机放一边多下载点技能书,小说、电视剧什么的,万一到一个有电的地方,说不定能有大作用。
塞到凌晨的时候,看着空了不少的家,蒋双云那种“即将穿越”的感觉猛然强烈了,
可一想到自己那付了定金的600个菜包子还没到手,她是硬生生挺着没睡,
而半夜熬猪油不厚道,便熬通宵,看完了之前翻到一半的一本小说。
直到第二天把包子拿回来放到空间了,这才撑不住,倒头睡去……
…………………………..
稀罕,她居然真的穿越了?!
即使期待过,想象过,但当事实摆在眼前,蒋双云还是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新身体倦惫得厉害,脑子里的记忆和情感却是一阵一阵的翻涌,叫她都有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不知是不是巧合,原主也叫蒋双云。比她小两岁,长得漂亮,人又能干,是六十年代电报局一名优秀的发报女工。
三月前死了丈夫,现在一个人拖着三个孩子,最大的女儿陆元笑今年5岁,儿子陆元宝3岁,小女儿陆元圆才一岁半,走路都不利索。
哦,原主还有一个继子,是亡夫前妻的儿子,叫陆元旦,今年六岁,从小就带在身边,这个孩子的去留一直是原主的心病。
原主是后妈,一个还算称职的后妈。至少在陆元旦的亲爸陆大春去世之前,这个家是和谐的。
什么东西都是一样四份,从没有苛待了这个大儿子,可自从陆大春因公去世后,矛盾就逐渐显现了出来。
说到底,还是粮荒闹的。
就算有陆大春的抚恤金,原主一个人的工资也难养四个孩子。
连续三年灾荒,乡下青黄不接,城里定量一减再减,而且买什么都要票,光有钱,供销社的人理都不理你。
只能去黑市,那里倒是有东西,可是贵得吓人,气氛又阴暗,还有人在抓查,原主去了一次没敢去第二次。
后来陆大春的小叔跑过来,放下几块钱,着急忙慌把陆元旦接走了,原主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种说不清的难受。
就这样浑浑噩噩又困窘地过了一个月,原主在工作岗位上晕倒了,送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是怀孕了。
而昨天,原主做了一个重大且艰难的决定。她请了两天假到医院把胎流了,流完,几度晕厥。
她也不想失去自己的孩子,但连养三个孩子都费劲,再来一个小的,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种不断席卷的极度愧疚的绝望中,原主失去了生的欲望,而借尸还魂的她,最后的记忆全是血,差点将她蚕食殆尽,
即使她无数次告诉自己,同时也是告诉原主那点残存的意识,打胎是理智下的选择,是对腹中孩子负责,也是对另外几个孩子负责,但没用。
直到她的意识与随身空间联系上,才算是真正地喘了口气……
“元笑,元宝,你们妈妈呢?”匆匆下班的蒋双栋在巷子里找到蹲墙角玩的一双小外甥,提给他们三根小红肠。
陆元笑揪了揪小辫子,想起妈妈跪在床头嘀咕嘀咕,声音清脆道,“拜噗撒,送宝宝!”
菩萨?宝宝?送子观音?蒋双栋有点怀疑人生。男人都没了,还拜什么送子观音?
“大舅舅,谢肠肠哇~”陆元宝欢喜地接过,眼睛都亮了,口水滋哇滋哇地流。
“没事,喜欢吃,大舅舅下次还给你买。”蒋双栋给歪屁股的小外甥提正裤子,又牵上胡说八道的小外甥女,
“你们妈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所以请假了?”
他今天去了趟电报局,顺便给妹妹送点吃的,谁知她请了两天假,这才找到了家里。
陆元宝呜呜,“妈妈眼睛下雨,屁屁总说话……”
陆元笑凑到大舅舅耳边,小声给他翻译,“妈妈哭,放好多串屁屁。”
蒋双栋一听更不放心,不由加快了脚步,俩腿短的外甥,外甥女都给撇后面了,“双云?双云?”
“大哥?”终于从原主情绪中挣脱出来的蒋双云疲惫睁眼,看到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下意识喊了一声,声音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身体不舒服,去医院看过了没?医生怎么说?开药了吗?”蒋双栋找到热水壶,赶紧倒上满满一杯热水。
“去了,医生说没什么事,就是想得太多,没睡好觉,让休息休息就好。”蒋双云接过水,回道。
原主有遗腹子这件事没告诉家里人,打胎这件事更是瞒着的,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家里人迟早知道。
她会找个机会和蒋家人说这件事,却不是现在,至少不是当着几个小孩子的面。
看着一个两个气喘吁吁跑进来喊妈妈的漂亮小孩,蒋双云的心古怪地一阵疼。
“那你休息休息,我去给几个孩子做饭。”蒋双栋看着妹妹惨白脸上挂的那一对黑圈,心想肯定是最近晚上又哭上大春了,当即决定留这做了饭再走。
“唉,大哥,不用了,我……”蒋双云头痛,家里好像没米了来着,
早上原主就熬了一碗清得可以照人的稀粥,中午晕晕乎乎粥都没熬,让几个孩子把柜子里最后两块饼分了吃了,要是让原主大哥看到这窘境,估计又有得不愉快了。
为什么说又有得不愉快呢?
因为原主这个大哥就是个宠妹狂魔。妹妹家没米没粮了,那就从家里挪,挪了自己和爹妈的份不算,妻子娘家送来的也是能挪就挪。
不能挪?那就让妻子挪回娘家去,正好又省下一口给妹妹和几个外甥……
“双云,你这粮食怎么又见底了?”蒋双栋去揭米缸子,发现就剩几颗米,粗粮也没剩多少,贴顿饼子都不够,顿时满脸心疼,
“双云,家里没米你怎么不跟我说?是不是怕你嫂子有意见,你别管,只管带上孩子跟我回家吃饭去,家里还有罐红糖,到时你带回来,每天泡杯红糖水喝着,你这气色太差了……”
“大哥,大嫂挺好的。家里没米才正常,这年头谁家月底了还有余粮?我明天就发工资了,能吃上饭。”蒋双云淡淡道。
虽然这个哥哥对妹妹很好,她如今又成了既得利益者,但说真的,原主大哥这样,没有妻离子散,真的应该感谢体面的妻子,感谢守旧的时代……
“双云,你就是太善良了。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几个孩子着想啊!”蒋双栋一脸沉痛的不认同。
蒋双云:……她不想说话了。
这个大哥已经在宠妹路上一去不复返了。要不是她现在精神不济,真想多聊几句。“哥,我这里没什么事,明天就去上班了,你先回去吧?我过几天再去看爸妈。”
“饭都吃不上,还叫没什么事?”蒋双栋总觉得自从大春没了后,这妹妹就跟家里人越来越疏远了。
肯定是那骄傲的自尊心作祟!觉得自己现在骄傲不起来了,所以不想在他们面前晃……
看来还是得赶紧给她找个条件好的!“我去饭店给你们打两份饭回来,元笑,元宝,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要要要!”陆元宝欢快地举起两只小胖手来。
蒋双栋拿了饭盒,把小外甥抱起来往外走,“那元笑,你跟上我们。”
“笑笑,你去罐子里拿一块钱,咱们不能总让舅舅付钱。”蒋双云牵过漂亮的小女孩,低声对她耳语道。
“嗯!妈妈,我知道的!”陆元笑重重地点了一个头,悄悄数好钱跟出去了。
蒋双云这才坐起身认真打量起周围来——青砖打底的房子,约摸二十多平米的空间,特地隔了一小间做厨房,其余的空间,既是客厅也是卧室,
三个柜子(大立柜、橱柜,衣柜),两张床,一张双人的,一张上下铺,然后就是六条椅子还有两条小板凳,再加上一台九成新的缝纫机,这便是家里所有的家具了。
整间屋子都被收拾得整齐明亮,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家有个利落能干的女主人,
同时也是一个存不住钱的女主人。院子里锁着的二八大杠,腕上带的新款女式手表,柜子里各种时兴的衣裙,以及手头月月光的工资……
“妈妈~”小小的陆元圆嘤咛一声,忽然从被子里爬起来,刚醒,整个人还有点懵懵的。
“嗯,妈妈在呢。”蒋双云把软软糯糯的小奶娃搂进怀里哄,静静感受着心脏越来越强烈的跳动。
这是原来的蒋双云给予她的心跳。
以后她就是六十年代的蒋双云了,她一定会替原来的蒋双云守护好她在意的人,会一个人活好两个人的份,健健康康,有趣有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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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妈妈,我带弟弟回来了!大舅舅不让我付钱,送我们到门口就回去了……”还没条腿高的陆元笑一手拎着个网兜子,一手拉着个臭弟弟甩。
刚才正排队呢,弟弟要拉臭臭,还放好大一个屁,真是太丢脸了!
“嗯,好,快进来。”蒋双云朝姐弟俩招了招手,道:“舅舅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下次回去也给舅舅买好吃的。”
“大舅舅,买肠肠~”陆元宝奶声奶气地拉长了声调。
蒋双云莞尔,“行,听元宝的,买肠肠。”
“妈妈,是大舅舅给我们买了小红肠。”陆元笑放下网兜子,献宝似的拿出纸包的三根小红肠,“妈妈一根,我和弟弟一根,剩一根留给妈妈明天吃。”
“哦?”蒋双云怀里的陆元圆一听,怎么把圆圆落了?姐姐是不是忘记数她了?
陆元笑一瞅妹妹这小表情,托着下巴咯咯笑,“圆圆,你那么小,给你吃那么小小的一片就行了。”
陆元圆呆了呆,然后“哇”一声就哭了,眼泪珠子一滴一滴地往外挤,可伤心。
小奶娃一哭,蒋双云倒是想笑了。原来蒋双云藏在深处的那些痛苦情绪,瞬间扫走了大半。“先吃饭吧?打了什么菜?”
陆元宝挠着圆溜溜的脑袋,脱口而出:“肉肉,汤汤!”
“是白菜炖肉,还有油豆腐粉丝汤。”陆元笑把菜盒子揭开,去给妈妈弟弟拿碗。
陆元宝眯着笑眼儿,像条小尾巴一样跟过去,要洗手手。
“拗拗?”陆元圆立马收声了,眨着莹润润的大眼睛,巴巴地往桌上看。
蒋双云觉得可爱,带小家伙去洗手,回来捏了个小饭团给她舔,然后三根红肠她做主,一人一根全分了。
这一晚,一大三小就着一份红肠和两份国营饭店打来的热乎饭菜,久违地吃了个肚儿圆。
蒋双云盯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饭盒,还挺满意。病痛已经离她远去,能吃是福,她要把这个自己好好地养着!
“妈妈,要是明天大舅舅还来就好了。”陆元笑仰着脑袋忍不住畅想。
边上的陆元宝摸摸小肚叽,捏着最后一小片红肠“嗯嗯啊啊”地点头。
蒋双云了然。这哪是盼着大舅舅啊,这是盼着好吃的呢!“妈妈明天发工资,给你们买肉吃。”
“好诶好诶!”陆元宝特别捧场,一个劲地鼓掌。小小的陆元圆有样学样,窝在妈妈怀里,小胳膊小腿儿的,倒腾得可欢实,一看就是亲兄妹。
陆元笑却是犹豫了一下,然后道:“妈妈,可以叫哥哥来吃肉吗?哥哥说他好久没吃肉了……”
蒋双云愣了一下,然后想到了一个月前被原主公婆带走的继子陆元旦,
陆元笑观察了一下妈妈的反应,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赶紧道:“妈妈,对不起。我……”
其实陆元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她就是觉得自从爸爸死了后,好多东西都变了。
院里好几个婶婶阿姨对她们菊花大笑脸都没了,小舅妈也不经常带小零食来他们家了,然后奶奶带走了哥哥,妈妈说不让他们再去奶奶那边……
她不懂这是为什么,但她知道,要站妈妈一边。
“笑笑,你没做错什么,不用说对不起。”蒋双云把忽然就蔫吧了的小姑娘拉到腿边,有些好奇道,“笑笑,这段时间你们见过你们哥哥吗?”
都是一个镇上的,原主家和原主婆婆家倒算不上太远,11路二十分钟就能走到,但对一个六岁大的小孩子来说,这也并非易事。
陆元笑抬头,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像在思考。
蒋双云笑了笑,静静地等着。
“有……”陆元笑点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妈妈,然后道:
“哥哥不喜欢奶奶家,叔叔伯伯家的那些哥哥姐姐总欺负哥哥,不是哥哥的错,但奶奶每次都是骂哥哥,哥哥跑回来和我们玩,等吃饭了再回去吃他们的剩饭……”
蒋双云越听眉头越皱。
不应该啊?感觉那老太太还挺疼陆元旦这个孙子的。倒是对元笑几个不太亲近。
陆大春死的时候,老太太更是直言,陆大春的抚恤费她一分不要,唯一的要求就是
让原主不要再带着几个孩子登陆家门,出了什么事也不要指望陆家会搭把手,陆家只认陆元旦……
原主当时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老太太为什么会不认她这个儿媳,甚至还想跑去问个明白,但蒋双云却觉得断清关系挺好的。
没有婆家,多自在啊?而且是这么注重尊卑礼仪的一个婆家。
“听起来元旦在那边是过得不太好……”蒋双云决定亲自把小孩叫来问问,
“笑笑,明天喊个大孩子带哥哥过来吃肉吧。等下班我给你们做红烧肉吃,晚上叫你们哥哥在这边睡。”
“嗯!”陆元笑听到,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很是高兴,晚上睡觉还在笑着流口水。
第二天吃完早餐,就赶紧以两口绿豆糕的价格叫人帮她传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