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陆翎这几日已经可以慢慢起身了,左橘右柑是两个不太言语的丫鬟,但服侍起来尽心尽力,比姚陆翎以往遇到的捧高踩低的丫鬟侍奉得好得多。
姚陆翎会在她们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坐到桌子上努力抬手吃饭,有时间她们还会带姚陆翎去院子里逛逛。
已经到秋天,院子里的树叶都黄了,还能看到扫落叶的奴婢,左橘会提前在院子里的秋千旁放一个小架子,里面装了一些零嘴甜品,右柑将姚陆翎扶到秋千上,姚陆翎就能在这坐上一下午。
程墨送过来的止疼药效果非常好,基本只有早上醒过来会疼一段时间,中午服下药以后能一直撑到晚上,晚上再吃一碗就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明明受了很重的伤,摔下悬崖后姚陆翎都已经接受自己要死了,结果现在非常精神,感觉过几天就能痊愈了。
这样的生活倒是比在章府勤勤恳恳还要被婆母打骂的日子好上太多了,要不是皇城还有太多纷纷扰扰要姚陆翎回去见证,她都想求程墨多让自己歇息几天了。
说起婆母,其实这次的万佛山之行,是婆母起的头。
婆母王氏是个虔诚的信徒,具体体现在让姚陆翎为她抄写佛经,每月去寺庙祈福。
皇城其实有金钟寺这样的大型寺庙了,没有必要去山势崎岖的万佛山山顶寺庙祈福,只是王氏说她听说那边祈福会更有效果。
她捂着心口老说自己身体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嚷嚷着必须让姚陆翎去万佛山帮她祈求身体健康,不然就告诉邻里她不敬婆母,告诉大家勇威伯的嫡女不孝。
姚陆翎担不起这样的名头,去一趟就去一趟吧,她当时也没有太多抵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对姚家亲戚挑剔嫌弃的婆母王氏,罕见地叫姚陆翎叫上姐姐姚双柔。
“张大人的母亲好像一直卧床不起吧?姚陆翎,你要不要把你姐姐姚双柔叫上,一起去祈福?”王氏那天鬼鬼祟祟地来了姚陆翎房里一顿劝说。
姚陆翎知道去万佛山颠簸,不是很想带着姐姐受苦,第一时间是拒绝了王氏:“张夫人好像不信神佛,阿姐一直在为张夫人寻医问药,也很辛苦,就别跑这一趟了吧,我去祈福的时候也帮忙帮阿姐的婆母一起祈福就是。”
“哎呀!姚陆翎你这乡下丫头,你懂什么?这种祈福要亲自去才行,旁人去没用的!”王氏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可是这也要看阿姐的时间和意愿……”
“姚陆翎你是不是不识好赖话?我帮你长姐着想,你非要拂我面子是不是?说一句顶十句,看不见你我身体都好一些。”王氏直接嚷嚷起来。
声音引来了夫君章祯,他风尘仆仆地走进屋,把姚陆翎拉到自己身后:“好了娘,你怎么又在为难翎儿,翎儿不愿意就算了。”
“你心里也没有我这个娘了!哎呀!腊月里,我为了供你读书两手生疮,你说以后一定要让娘开开心心,现在呢,娶了媳妇就不要娘了啊!”王氏捂着眼睛哭了起来,一屁股坐在他们的卧床上,不打算走了。
章祯扶起了王氏,看起来很是无奈,又安抚着姚陆翎道:“翎儿,没事儿,你反正常去张家探望你阿姐,我正好得了一盒珠宝,明日你带去给你阿姐,顺便问问要不要去万佛山,我给你们准备。”
章祯长得俊朗,说话声音又温柔,对比旁边又哭又闹的婆母,显得将姚陆翎放在心尖上考虑。
姚陆翎只能答应下来,第二日去了张府见阿姐,阿姐听说是婆母的要求,怕王氏再刁难她,最终答应下来去了万佛山。
如果当初阿姐没有跟自己去万佛山,那一定不会被流匪杀死。
可是好端端的,婆母为什么非要自己带着阿姐一起去万佛山?难道一开始,就是想把阿姐一起处理掉?
可是如果自己的存在,是挡着章祯的路了,那么阿姐是为什么?
这对母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竟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在想什么?呆愣愣的。”程墨清冷的声音响起,姚陆翎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姚陆翎脚在地上往后蹬了蹬,秋千低幅度摇晃起来,她看着前面站着的程墨,问:“程墨,你知道多少事情?为什么能刚好救下我?章祯到底为什么要杀掉我,阿姐……又是因为什么。”
程墨的眼睛黑漆漆的,好像什么都看不透,他声音慵懒:“他不是跟你说了吗?你挡了他的路,一个妻子挡了丈夫的路,显然是他傍上了比现任妻子更有用的女人了。”
姚陆翎沉默着看着地面,她其实在章祯这么说的时候,就差不多意识到了,但她还是不明白,阿姐为什么要死。
“阿姐呢?”
“姚双柔的夫君张易涵是刑部尚书,你们俩姐妹婚后也会每个月互相拜访,姐妹关系亲密,如果只有你死了,你猜姚双柔会不会追究?”程墨简单几句,就分析清楚了这其中的原因。
姚陆翎却还是不太明白:“可是……阿姐死了,姐夫也一定会彻查清楚。”
“不一样。”程墨眯着眸子。
“不一样在哪儿?我姐夫和姐姐夫妻关系很好,他不会接受姐姐无缘无故死的。”姚陆翎停住了秋千,尝试着站了起来。
看姚陆翎步子有些不稳,程墨伸手扶住了她,姚陆翎有些尴尬想推开,却发现使不上力,任凭程墨稳稳扶着她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
“很简单,张易涵和姚双柔夫妻关系是很好,但后院也有两个小妾。死于流匪这件事本来就很难查,也没什么太可疑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他身后那个女人既然能比你这个勇威伯府嫡女更有用,绝非小门小户,张易涵坐到现在的位置又不是靠一腔孤勇,就算真的往下查,查到那个女人,也就收手了。人死不能复生,张易涵没有必要追究。”程墨说得很轻巧,姚陆翎的表情却一点一点破碎起来。
程墨下意识伸手抚了抚她的头,说:“章祯对姚双柔这样的闺中女是否会为了最爱的妹妹穷追不舍这件事不能确定,所以他决心一起除掉。”
“可是……”姚陆翎太伤心了,没有再抗拒程墨,“可是这样一来的话,姐姐不就是……为我而死的吗?”
“对呀,所以我们才要向死而生,从伤害我们的人手里,讨个公道。”程墨俯身凑近姚陆翎。
眼眸里的,尽是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