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奇文学吃过饭，唐糖十分有眼力见的要帮大伯娘收拾碗筷。
可大伯娘眼疾手快，十分干脆的夺过了她手里的碗筷。
“别别别，我可不敢让你干活，传出去还以为我跟你那畜生爹妈似的，可劲虐待你呢！”
大伯娘说话夹枪带棒，可眼神却时不时瞅向唐糖那满手的冻疮。
她利落地收拾着碗筷，大嗓门又吩咐起几个儿子擦桌子、烧洗脸水。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很多人家里的男孩都是不需要干家务的，仿佛操持家务天生就是女人该做的，男人做了就是有损男子气概，有害家族风水。
男人就算游手好闲，只要坐在那里，那都是天。
可女人就算忙得像陀螺，却也没有任何价值。
但是在大伯家是个例外，几个堂哥一样要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没有任何优待。
唐糖也没有闲着，赶忙钻去灶房里帮着生火烧水。
原本负责烧水的唐小龙见有人顶了他的活，求之不得地溜回屋了。
大伯则趁着这个时间，去唐大军家把唐糖的被子卷弄过来，夜里好睡觉。
大伯娘系上围裙，在灶台前洗碗。
灶坑里的火光照在唐糖稚嫩乖巧的脸庞上，红扑扑的，火光在她墨色的瞳仁中跳跃。
无意中一抬眼，就和大伯娘的目光对上了，但大伯娘飞快避开，不冷不热地开口道：
“你那畜生爹妈真要把你送人，你舍得他们？”
“我干那么多活，吃一点点饭，可爸爸还是把我推进水库里了。”唐糖没有直接回答大伯娘，而是用平静到几乎麻木的语气阐述自己的遭遇。
大伯娘听后，洗碗的手一顿，嘴里骂了一句很脏的话：“黑心肝的烂B玩意儿，难怪生不出娃，谁投到这样的畜生家里，那还不如变个猪狗。”
“嗯嗯。”唐糖听后乖乖点头附和，她也这么认为。
“我这么骂你爹妈，你生气不？”
“骂得好，大伯娘也教教我呗~”唐糖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真诚。
大伯娘一愣，心里蓦然觉得这个小丫头顺眼多了，但旋即却又垮下脸来：“你个小姑娘学啥不好，学骂人？”
“可他们不是人呀~”
大伯娘双目圆睁，好像真是这么个理。
唐糖烧好了洗脸水，大伯娘也洗好了碗筷。
她嘴上一边嫌弃，一边骂骂咧咧，可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一会儿给唐糖找合适的鞋袜，一会儿又给唐糖找干净的洗脸巾。
最后翻箱倒柜半天，把一块崭新的帕子丢给了唐糖，那帕子上印着部队留念的字样，显然是大伯当兵时候的东西了。
“真是个小讨债鬼，这么好的东西给你用了，心疼死老娘了。”
“妈，让小糖果用我的毛巾呗！”唐小龙凑过来，笑得一脸欠揍。
“滚开~你那毛巾都快包浆了，让你每回洗完搓一搓，你搓了吗？还能瞧出本来的色吗？还有脸给别人用？”
大伯家里是大伯大伯母共用一条毛巾，三个堂哥原本是共用一条的，可唐小龙回回都把毛巾弄得又脏又臭，所以二堂哥干脆把一条毛巾一分为二。
大堂哥和二堂哥共用那半条，三堂哥唐小龙一个人用另外半条。
可是两年过后，大堂哥他们那半条毛巾虽然旧了，但依旧白净。
可反观唐小龙的那半条，黄中带点灰，灰中还带点黑，跟用了十年的陈年老墩布似的，简直不忍直视。
“妈，您不用心疼，等我到了部队给您寄新毛巾。”唐绍华适时宽慰。
大伯娘听大儿子这么说，又忽然一拍大腿道：“对了，你明早要赶车，我还得给你卤上些鸡蛋带路上吃。”
“不用了妈，家里本来就没剩多少蛋了，您留着弟弟妹妹还要改善一下伙食。”唐绍华道。
“穷家富路，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去了部队给我好好表现就行。”
她说完，转身之前又对唐糖指了指一旁的主屋，“你今晚先睡这屋，先说清楚，我们可没打算收养你，等给你找到去处就赶紧走。”
“谢谢大伯娘。”唐糖乖巧点头，寄人篱下嘛，她的觉悟还是有的。
她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大伯娘这样的好人，明明什么好事都做了，却因为性格别扭，不屑用语言去包装自己，最后落不着好。
但唐糖认为，这位耿直泼辣的大伯娘值得被善待。
睡觉前，她先去了一趟茅房，路过鸡窝时，她悄悄往鸡窝里塞了二十个鸡蛋。
大伯娘的床很暖和，被子还有阳光和皂角的香味，不像在原来那个家里，被子好像能拧出水来，上面还生出了点点霉斑。
倒不是原主不懂晾晒，主要是那个房间太潮湿，加上她没有换洗的被罩和垫单，要是天气不好，洗了就没得用。
所以，只要足够贫穷，光是活着就已经很难了，又何谈体面和舒适？
唐糖睡得迷迷糊糊时，就隐约听见了大伯和大伯娘的对话声。
两人似乎都很生气，却又在极力克制。
这一晚，唐糖睡眠很浅，她好几次醒来时，都看见大伯娘还在昏黄的油灯旁忙碌。
终于在后半夜时，发现大伯娘睡在了她的另一头。
公鸡的打鸣声，将沉睡的村庄唤醒。
唐糖再醒来时，床上的大伯娘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而窗边也泛起了一抹白光。
堂屋里有灯光，还传来了大堂哥和大伯娘的说话声：“妈，小糖果也怪可怜的，我今天出去了，家里也空出了一张床，要是实在不行，您就让她留下吧！我会尽快寄钱回来的。”
回应他的是大伯娘长长的沉默，然后又是一声责怪：“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你个新兵能有几个补贴？要是存不住钱就寄回来，妈给你攒着娶媳妇儿用。”
唐糖迷糊了一下，立马翻身起床穿衣，她今天必须要阻止大堂哥上那辆车。
穿鞋时，她发现自己那双原本潮湿的棉鞋里面竟然一丝水气都没了。
暂时没时间想太多，眼看大堂哥就要出发了，她洗了把脸，挎上书包就追了出去。
“大哥，我今天要早些去学校，可以和你一起走一段吗？”
“当然可以，但你还没吃早饭吧？”
“不吃了，我不饿。”
“那怎么行？早饭必须要吃的……”唐绍华正准备劝她回去吃早饭，想起自己带了一包卤鸡蛋，就没再劝。
大伯和大伯母送他们到了村口，本来还想再送，却被大堂哥拒绝了。
大伯娘看着十八年来第一次离开自己远行的大儿子，没忍住抹了把眼泪。
“走了……”大堂哥朝爸妈潇洒挥手。
两口子直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才回去。
大伯娘回去后，一边用大嗓门喊着唐小龙起床上学，一边去鸡窝里摸鸡蛋。
她家的大黑鸡，都会在早上下一个蛋，得及时掏出来，免得被踩坏。
可很快鸡窝边就响起她的惊叫声：“天~这些鸡蛋是怎回事？”
唐小龙意识到自己的炮仗妈情绪不对，忙解释：“不是我干的啊！”
“这……这鸡蛋……怎么变多了？”
“那也不可能是我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