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烽的脑袋可能只可以装一件事,全心沉浸在葫芦娃救爷爷的故事里,全然忘记他等会儿要面对什么。
贤妃来得比周泓安快,这也是李竹茹时隔七年再见贤妃,她离宫时贤妃还没有当上贤妃,但已经生下大皇子。
贤妃乃礼部侍郎家培养的女儿,颇有才名,最懂规矩。可此刻面色因赶路而染上红晕,哪怕身上还维持着气度,但担忧和压制的怒气还是从眼睛里跑出来。
“奴婢见过贤妃娘娘。”李竹茹没有因为和周泓安过往的情分便对后宫嫔妃无礼,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亦然。
贤妃对待李竹茹带着生疏的礼遇,她和李竹茹无甚交情,但进宫多年,自是知道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
“竹茹姑姑不必多礼,我那皇儿在姑姑这,没有闯出什么祸事来吧?”
贤妃一路上除了担心周廷烽逃课被皇上责怪,就是担心儿子在古月轩犯浑,这件事比他逃课还要严重,若是冒犯了眼前的竹茹,皇上怕是会顶格罚。
李竹茹轻笑着安抚焦躁的贤妃,“大皇子循着香味找过来,简单用了些东西,正在听四公主讲故事。”
贤妃满脸不相信,但竹茹姑姑没有必要骗她。
贤妃跟着李竹茹进门,一进门就看到她儿子脸上快活激动的神色,只是比起坐在小凳上规规矩矩的四公主,她儿子活像是身上有爬虫在动一般。
“周廷烽!”
没有人能在被父母严肃的喊全名时还无动于衷,周廷烽的动作僵住,缓缓转身,见到压抑着怒气的母妃,脑袋里终于不再满是葫芦娃,想起来他逃课要被算账的事来。
贤妃面容姣好,哪怕是生气依旧维持着气度,既没有动手也没有破口大骂,“为何不在上书房?”
周廷烽身体僵硬,低着头,声音扭捏但不小,“上书房的师傅们讲得晦涩,听不懂,想睡觉。”
好直白又无可挑剔的理由。
贤妃也被噎了一下,“上书房的师傅们都是你父皇精挑细选出来的大儒和臣子,也不是第一回教皇子,哪怕是听不懂,你就能一句话不交代从上书房逃课吗?”
周廷烽纠正道:“我没有一句话不交代,我离开前和师傅说了要走。”
只不过没给人家拒绝的权力而已。
李竹茹同情地望着被气得快要呼吸不畅的贤妃,好端端的文雅美人,被好大儿两句话气得胸前起伏都加快了。
贤妃懒得和他饶舌争论有没有交代的问题,“你去和你父皇认错,再向上书房的师傅们赔罪。”
周廷烽没说话,但满脸写着“凭什么”。
这副死不悔改的模样正巧落入赶来的周泓安眼中。他先是接到上书房师傅们的告状,再接到古月轩的通知,急匆匆赶过来就见到周廷烽死倔不知错的模样,心头的火一下子烧得更高了。
“逃课还不知悔改,你想要做什么?”
周泓安的声音一传来,在场所有人都转向,无声的行礼。
周廷烽脸上闪过惧色,但依旧认为自己没有错,梗着脖子,“我要悔改什么?师傅们说的我跟不上,在上书房打瞌睡、完不成课业要受罚。我跑出来不上这个课也要受罚,是父皇想要我做什么?”
这话一出,周围的宫人恨不得捂住耳朵消失,贤妃脸上的急色也越发浓烈。
周泓安气极反笑,“好,好,好!”
他一边说眼睛一边瞟周围,李竹茹见到他的动作便明白他想要找趁手的“武器”,眼看着大掌就要去抓周廷烽,李竹茹出声提醒好似傻了般愣在原地的周廷烽。
“大皇子,小杖则受,大杖则走。”
周廷烽傻愣愣地望向拦住父皇的竹茹姑姑,然后身体比脑袋先理解她的话,在一群人惊诧的目光中,三下五除二地爬上院中六七米高的榆树。
李竹茹看见他的动作都忍不住被惊到,六七米的榆树他没爬到顶端,但也爬到有四五米处的分枝上。全程两三个呼吸,爬树的速度令人甘拜下风。
李竹茹忍不住望向周泓安,顾不得旁人还在场,真诚地发问,“皇上,奴婢离宫的这几年,皇宫对皇子的教育,难道添上了爬树这一项?”
周泓安被问得哑口无言,贤妃更是恨不得掩面,真不想承认这个好似猴儿一般的人是他们的皇儿。
周冉炵仰着小小的脑袋,充满敬佩的稚嫩童声响起,“大哥好厉害,我也要爬。”
李竹茹松开周泓安的手,看着被“带坏”的四公主,赶紧补救,“四公主,大皇子这样的行为是要被惩罚的,我们不学。”
周冉炵睁着无辜纯真的大眼睛,周泓安在李竹茹眼神示意下,立刻道:“冉炵不要学你大哥,等会儿你大哥下来,父皇要收拾他。”
周冉炵这才可惜的收回目光。
周泓安此时已经不是被愤怒占据主导,看了看上面还在探头探脑观察他们的大儿子,看着李竹茹,一副“姐姐你看看该怎么办”的表情。
李竹茹到底心态平稳,不就是爬树嘛,只不过放在大皇子这个身份上让她暂时受到了冲击,调整得也很快。
“皇上,大皇子不是不听话的孩子。他来到古月轩后,对奴婢和四公主友善。他刚刚也说明了在上书房的难处,师傅们讲课晦涩,他听着听着犯困,自然无法完成课业。”李竹茹语气平淡,简单的复述周廷烽的难处,“今日逃课自是有错,但皇上是他的父皇,应当先解决他的难处,再做处罚。”
“儿子犯错父亲自然能罚,但万万不可在气头上惩罚。”
周泓安盯着李竹茹,“上书房的师傅们全都是当世大才,一个个也都是有过教育皇子的经验。”
李竹茹肯定道:“奴婢相信皇上在挑选师傅们的时候定然万分上心,也相信这些师傅们的才学。可圣人都言要因材施教,皇子们性格不同天赋不同,可上书房的教课方式一直未变。皇上比奴婢更加了解大皇子,他不是懒惰的孩子,学业上不去或许真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周廷烽只觉得竹茹姑姑说到他心坎上。
他也很委屈,上课的时候想睡觉,课业不会做,就算是挑灯做到很晚都写不出来。
“竹茹姑姑说得对,我每日没有迟到没有早退,可师傅一张口就想睡。”
周泓安眼一斜,周廷烽默默把脑袋缩回,试图用树叶挡住他和父皇之间的目光接触。
周泓安刚刚被李竹茹说得动摇的心火立刻又冒上来,但好在只剩下一小簇一小簇。
他冷哼一声,“姜德厚,还不让人来请大皇子下树。”
姜德厚笑着应了,但周廷烽一听立刻够长脖子阻止,“姜公公,我自己下来就行。”
说完,就从树上梭下来,拍拍手,一气呵成。
李竹茹看向差点要晕倒的贤妃,除了同情还是同情。
她看着周泓安那黑下来的脸,再看看被宫人围簇的周廷烽,牵着周冉炵的手,干巴巴的安慰周泓安,“大皇子动作矫健,身体强壮。”
可惜这话并不能安慰到周泓安和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