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说的,不会让他后悔来一趟。
王书玉置身于花海之中,无比庆幸自己不对花粉过敏,毕竟这里很美,若是对花粉过敏,就实在可惜了。
他并不知晓这里的每一朵花都价值几何,他也不会知道一株朱丽叶已经上达百万人民币,他只知晓,这片一望无际的花海,很美。
“玫瑰花居然也是五颜六色的,我见过最普通的红玫瑰,和黄玫瑰,还有情人节出现的最多的蓝色妖姬。”他点着层层堆叠的花瓣,心想,拥有这么一大片的花棚,真好,这要是情人节的时候采出去卖,得大赚一笔。
“你说的蓝色妖姬是药水染的,市场上是没有这类品种的玫瑰。”
“走,去前边看,前边还有。”
花棚里的灯光打的足,照着一片花海,也照在两人身上,脚底下的土地湿软,王书玉踩上去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岑佰像是童心未泯般在王书玉不知情的情况下覆盖住了他的脚印。两人一前一后,王书玉走在前头,岑佰在后边同他一一介绍。
“这是罗德斯。”
“俄罗斯?”
岑佰默了一瞬,微微皱起眉头,重复了一遍:“罗德斯。”
看着暗红色的微微有波兰卷的花瓣的玫瑰,王书玉并未记住这么拗口的花名,但不影响他欣赏。走了约莫有十几分钟,两人身上都沾了一身的香味,岑佰还孜孜不倦的同他介绍着未来会属于他的花棚里的每一株玫瑰。
他听着背后的声音,字正腔圆,低沉悦耳,莫名的,耳廓微热,如果一个人的声音好听,那么,你光凭听他的声音就可以想象出他的模样,如果没有见过岑佰,那么他脑中幻化的岑佰的面貌一定是像秦家川那样充满诱惑的男人,但与这样的岑佰,截然不同。
他放浪不羁,眼中却深邃如星辰夜空,他潇洒率性,如风般自由,好似不会被任何人留住,他不如其他人那般绅士,但绝对,有着像玫瑰一般的魅力。
王书玉突然回头,他背后是一片明日晚上会派上用场的朱丽叶。
他就这么看着他。
看着岑佰用一种疑问的眼神看着他,看着他的滔滔不绝逐渐消音,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
王书玉看着他想,尽管作者笔下对岑佰没有几个字的描写,但他认识的岑佰,远比他的外形更有冲击力,就好比,他认识每一种的玫瑰,能够自信的侃侃而谈。
王书玉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回头去看是做什么,约莫是想一边听着他的嗓音,一边重新认识他的人吧。
就在他刚要转身之际,岑佰却是突然叫住他。
“别动。”
王书玉用困惑的眼神盯着他,这声别动,他脚后跟都不敢落地,心里甚至已经想到了难不成这花棚里还有蛇不成,却不想是,岑佰顺手摘了一朵白玫瑰,插入了他风衣上的口袋里。
“北极星,很适合你。”
动作快的不容王书玉反应,也不容拒绝。
他低头看着口袋里的白玫瑰,想要去拿,但到底只是动了动手指也没有动作。
白色突兀的点缀在黑色的外套上,旖旎而浪漫,
在岑佰的眼中,王书玉就如同这支玫瑰。
纯白无瑕。
王书玉心中的疑问更甚,他不明白,岑佰这支白玫瑰的用意,但他却神情一派轻松自然,好似,这只是一件很寻常不过的事情,不值得他们在乎与深思。
他想问他的用意可嗓子却干涩,而岑佰并没有任何点解释,好似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他听见岑佰平静的说:
“回去吧,你明天要上课对吗?”
既然岑佰都没表现出其他的神情来,那他也没有表现出多在乎这支玫瑰的神色,若无其事的回答:
“自然要去,我今天就没去,再不去老师都得惦记上我了。”
两人折返从花棚的小径走出去,这次,是岑佰走在前头,王书玉走在后头。
听着他那随性的语气,岑佰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
“今天怎么没去?”
“生病了。”
前边的岑佰停住了,王书玉差点没收住踩了他的脚后跟,最后那一步踉跄着停下。
岑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着一种叫人看不懂的晦暗不明的情愫。
原本以为是夜晚看不清的缘故,少年的脸色比之前见过的要白,唇色也不复以往那般深。
原来是病了,原来会觉着今晚的风吹着冷。
岑佰为他的无知而愧疚。
他说:“抱歉,不该带你出来的。”
王书玉听着他的这句道歉,怔了许久,才轻呵了一声。
“你道歉做什么?我自愿来的。”他眼神游向了其他地方,望着那片馥丽芳香的玫瑰,神色有些不自然。“而且,我很幸运能被你邀请来参观你的玫瑰庄园。”
回到家中,他刚进门就发现父母都齐齐坐在客厅里,似乎是等着他,因为他一进门就听见了他们质问自己的声音。
“你去哪里了?”
王妈妈略显着急的迎上来,让王书玉不自觉的拉紧了衣领。
这……没到门禁时间吧?
而且?他们怎么会管自己去哪里了?以前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客厅里都不会有人专门等着自己的,更不会问自己一声去哪里了。
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母亲的焦急是因为自己,可他回头,的确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对于这双父母,其实王书玉是陌生的,比之王书泽还要陌生。
除却这本书带给他的记忆,自他穿进来起,他与他们的交集就并不多,更多的时候是父母不善的问候,因为曾经的他做过的错事,因为一切不认可,被误会。
可他做过父母的孩子,他知道该怎么去做一个孩子。所以就算不解母亲莫名的关怀,他还是语焉不详的解释了。
“啊?我就出去走走了。”
王妈妈看着一出门就是快两个小时多才回来的人,见他完好无损,蹙起的眉头终于缓和,提起的心也终于放下。
只是,下一眼她就看出了问题。
“这衣服谁的?”
外边的黑色风衣明显不是王书玉的尺码,都长到小腿肚了,穿他身上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不可能会是他自己的衣服。
王书玉捏着袖口,骤然想起自己衣服没还。
上车后,他与岑佰之间就再无对话,一路沉默,直到他送自己回到家,下车的时候他只是对自己说了一句:再见。
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也说句再见的话,那人就已经后倒退着车子驶出去了,更别说,他们记起了这件不属于王书玉的衣服。
王书玉有些紧张,莫名的,就好像是瞒着父母偷偷出去见了不能见的人,穿回了他的衣服,却不敢说实话的紧张。
他当时怎么也就忘了,身上还套着岑佰的衣服呢?
这下衣服被自己穿回来了,又多了一次见他一面的理由,这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
王妈妈没有得到回答,却又被另外一件事给引起注意。
嗅觉灵敏的她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怎么这么香?”
都在玫瑰花棚里待了快半个小时,怎么可能不香。
“啊?可能是香水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手微微拢住了口袋里的玫瑰,不敢叫人发现,神色也紧张,远没有他自以为的能表现出来的泰然自若。
“衣服我朋友的,洗干净还他,那我就先上楼了。”说完,王书玉便匆匆越过她上楼,不敢多停留一步,生怕被她敏觉的妈又发现了什么。
王妈妈见他急着上楼也不再留着他问东问西的,放他走了。
看着他急匆匆上楼的背影,王妈妈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当的很失职,因为,孩子真话都不肯给她说。
不管是那身不合身的衣服,还是那一身不合时宜的香味,都不是她真正计较的事情,而是王书玉对自己疏离的态度。
她很受伤,但也只是受伤,因为这么多年来,与王书玉之间的隔阂并非一朝一夕就形成的,就像王书泽说过的,得慢慢来。
冰雪拢在手心里,也总有融化的时候。
冲进淋浴间洗了个战斗澡,沐浴露的香味才算是盖过了身上的玫瑰香。
王书玉吹着头发的时候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挂在衣架上的那件不属于他的风衣,心中不知为何再不复以往那般平静自如。
只是一件衣服,可,留在他心底的,却远不止一件衣服。
他甚至觉得很可笑,居然会为了一个书中的人物而生出别样的情绪,更何况,他与岑佰,不过才几面之缘罢了,说起来,他们之间,不过是比陌生人好一点罢了,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为什么会觉得岑佰与其他人不同呢?又为何会单单注意到他呢?
因为那一头黄色的浅发?还是因为他那放浪不羁的灵魂?亦或者是别人没有的野性?还是他说的,会属于他的玫瑰庄园。
第一次,王书玉感到了困惑,分明自己在这本书里有着上帝的视角,分明自己与这里的一切不同,更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被牵绊,但还是,有了变化。
抱着被子,他想,也许,真的是因为天气要变冷了。
睡前,王书玉一直盯着床头的那朵白玫瑰,它孤零零的被丢在床头上,旁边是一副相框,相框里是曾经的王书玉,少年阴郁的盯着镜头,背后是偌大的绿色草坪,与高大的棕榈树,不是他。
不知何时,他在玫瑰面前沉沉睡去,梦里都是白色的玫瑰。
他是一座城堡的王子,被邪恶的巫师囚禁,巫师放话,只有在玫瑰开放的季节,才会有人来到并救他出去,于是他在城堡四周都种满了白玫瑰,等待着勇士到来,想着,要是谁能救他出去,一定要封他做大将军。后来有一天,真的出现了一位骑着白马的勇士,他用佩剑斩断了横亘在路中央的荆棘,走到了他的面前,递给他一朵白玫瑰,但当他抬头看清他的模样,却是一个长毛怪物,他倏然被吓醒,才发现自己在排演话剧,围在他身边的同学们叫他,快点苏醒了,你的勇士来了,然后他看到了背对着光的勇士,正俯身递给了自己一朵白玫瑰,他愣愣的接过,可灯光很刺眼,他根本看不清勇士的模样,他一直想看清他,但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他的脸是一团白光,刺眼的颜色得像极了白玫瑰。在他想努力的看清的时候又醒了。
他看着白色的窗帘,愣了许久都没有分清这究竟是梦里还是现实,但下一刻的闹钟铃声让他分清了,他原来是做了一个梦中梦,自己吓自己。
他从床上坐起来,再度看向了床头,玫瑰还在,但已经不复昨晚那般鲜艳,经过一夜,它已经开始枯萎。
晚上容易胡思乱想,但一日之计在于晨,新的一天充满了挑战,他根本分不出其他的心思去延续昨晚的困惑。
回到教室,空荡荡的桌子上已经横七竖八的丢了好几张卷子。
高三这一年,不是在做题就是在做卷子中度过,果真如此,原来不仅是在现实中,书中也是一样啊。
这一次他起得早,到的也早,班级里才到了约莫一半的学生,马陆甚至都还没有到。
他整理下了桌面,桌前就来了人,他原本还以为是经过的学生,可那道影子一直投在他的桌面未离开。
直到他抬头看见的是一个熟悉但他叫不出来名字的面孔。
他只知道,女生的他班上的,坐在另外一边的第一排,好像还跟学习委员玩的很好,经常看见她们一起去厕所还一起手拉手的吃饭。
女生额前梳着齐刘海,并不厚重,倒修饰了她的脸型,圆圆的脸蛋,此刻微红,看得出来她很紧张,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走到了自己的面前来,是一个很可爱的一个女生,扎着丸子头,头绳上是一个红色草莓的配饰。
她声音很软,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一丝紧张。
“王同学,昨天你没来,班主任说你生病了,请问你好了吗?”
王书玉甚至以为他是来收自己作业的,都没有想到会是来关心自己的,要知道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待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