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兵当糊涂了不成?不就是量个体温嘛,能有多大难处?”黄大夫见周承手里捏着体温计杵在原地不动,瞪了他一眼,又将体温计的使用方法讲解了一遍,“喏,瞧见这银色的金属探头没有?把它夹在病人的腋窝中间就好了,五分钟后再拿给我。动作麻溜点行不行?我还要赶去其他人家看病呢。”
向远薇目光清冷扫眼周承,面无表情从周承手中接过了体温计,解开自己的衣领,塞进了腋窝里。
她心中一阵冷笑,周承所说的‘不方便’,哪里是黄大夫认为的不会操作?明摆着就是嫌弃她!
毫无感情的婚姻,刚结婚那几天或许还有些新鲜感,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如今的她在周承眼中,恐怕连一个普通的熟人都比不上,只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罢了。
他和她之间,有了隔阂,他在嫌弃她。
当初新婚三日的如胶似漆,此时想来,当真是讽刺。
手中的体温计突然被夺去,周承尴尬地捏了捏手指,他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的窘迫,“你们中午吃什么?”
“都这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没吃中饭?”黄大夫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家人,又叹了口气,“唉,也难怪啊!向远薇生着病呢,不仅要照顾自己,还得带两个年幼的孩子,哪有时间精力做饭?”
周哲揉着瘪瘪的小肚子,委屈巴巴望着向远薇,“妈妈,我饿了。”
周媛也气无力地跟着叹气,“饿……”
听到孩子们的哀怨声,向远薇心中一阵酸楚,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小脑袋安慰说,“再忍耐一会儿,等妈妈量完体温,马上就给你们做饭吃。”
一旁的周承皱起眉头,转身快步走出卧房,进了后院厨房。
厨房里十分整洁,破旧的家具,全都擦洗得干干净净。
但他在厨房的罐子中找了一圈,却只找到了几把糙米以及两个早已干瘪得不成样子的白萝卜。
周承离开厨房,来到卧房门口朝里说,“我去买些米菜来,今天中午饭我来做。”
黄大夫打趣笑道,“周承,你这一走就是好几年,现在好不容易回趟家,确实应该好好表现表现了!”
“买些肉回来。”向远薇说,目光落在儿子和女儿身上,眼中满是疼惜,“两个孩子已经好久没有尝过肉味了。”
想到前世周承离开后的五年,向远薇不禁黯然神伤。当年她的生活异常艰难,她也只能在每年过年的时候,咬咬牙买点肉给孩子们解解馋。
如今离上一次吃肉,已经过了十一个多月了。
这次买肉的钱由周承来出,她得狠狠吃他一笔。
周承点头,“好。”
一听到马上就有香喷喷的肉可以吃,周哲和周媛兴奋得两眼放光,一起拍着小手咧嘴笑起来
周承将两个孩子的表情看在眼里,原本平和的脸色逐渐变得冷峻,心中不由得腾起怒火,那个男人简直不配为人!孩子馋成这样,可见平时从没管过!
看来刚才那一拳还是打得太轻了!
周承越想越气,不由得再次握紧拳头,往村头的肉店大步走去。
在半路上,他遇到了刚刚从卫生院包扎了鼻子出来的黄明泽,二话不说挥拳就揍。
打得黄明泽连滚带爬的逃,“周承你疯了?老子又没惹你?你打我做什么?”
“是男人就该敢做敢当!”周承冷笑。
黄明泽可不敢承认,在周承不在家时,他经常来骚扰向远薇,他挺着下巴说,“老子没干过亏心事!”
噗——
周承想到两个可怜的孩子,又打了黄明泽一拳头。
直打得黄明泽刚刚包扎好的鼻子,又出了血,鬼哭狼嚎起来。
要不是走来两个村民劝架,黄明泽估计会被周承打死。
想到向远薇和两个孩子还没有吃午饭,周承弹了弹袖子,放过了黄明泽,冷哼一声走开了。
与此同时,黄大夫看着手表上的指针,确认时间已到后,朝向远薇点头说,“时间到了。”
向远薇从腋下取出体温计,看到上面显示的刻度,顿时吓了一大跳。
竟然烧到了 41度!
难怪这一整天都感觉头晕体虚了,原来烧得这么厉害。
黄大夫接过温度计,问向远薇,“你是打针还是吃药?吃药好得慢,打针好得快。不过,打针要多收一块五。”
她知道向远薇穷,平常的日子过得抠抠搜搜的,她来生产队的卫生院二十年了,向远薇只带孩子去过卫生院,自己从没看过病。
“打针吧,我想快点好起来。”向远薇说。
要是以前,莫说打针了,她连药片都不会吃,只用些土方子治一治,好在没什么大病,除了偶尔得几次感冒拉肚子痛经,喝点热水姜汤就挺过去了。
但现在,有周承买单,她为什么还要受罪?
周承欠她的!
黄大夫微微一笑,“也是,反正是周承出钱。”
“挑最好的药。”向远薇又说。
“知道知道。”黄大夫取了药瓶药粉,开始配药。
药配好,黄大夫开始给向远薇注射。安排好向远薇,黄大夫又给两个孩子开钙片。
“这是进口的药片,三块二一瓶。”黄大夫捏着一个一寸多高的小白瓶说。
“要两瓶,一个孩子一瓶。”向远薇说。
黄大夫笑着点头,“好。”
她取了圆珠笔,在两个瓶子的瓶身上写了服用说明,又叮嘱怎么吃。
药水打完,周承也回来了。
黄大夫向周承说着药费钱,“两瓶钙片和药水还有一些退烧药,一共是八块六。”
向远薇听了直吸凉气,好贵,这抵得上她现在半月的收入了。
周承从衣兜里取了张大团结,递给黄大夫。
黄大夫找了一块四。
周承没收,而是给了周哲,“拿着。”
周哲从没用过钱,但向远薇教过他认识了钱,看着一张粉红色画着女拖拉机手的一元钱和两张浅绿色的长江大桥钱币,缩着手不敢接。
周承轻轻勾唇,将钱塞到了周哲的外衣兜里,“和妹妹一起用。”
周哲看他一眼,将钱又拿出来,递给向远薇,“妈妈,给。”
向远薇会心微笑,“好,妈妈帮你存着,咱们过年时买糖果吃。”
“好哦好哦。”周哲开心地拍手。
周媛也跟着笑。
黄大夫离开后,周承端了水来,嘱咐向远薇吃药。
向远薇看他一眼,接过药吃了。
周承又给两个孩子吃钙片。
钙片是水果味,两个孩子吃得两眼放亮,吃完后,又眼馋地盯着小瓶子。
周承沉着脸,“这是药,不是糖果,吃多了掉头发。”
周哲和周媛吓得一起去摸头顶。
他们不想成秃子!
周承神色莞尔,“光吃药补不了多少钙,我去炖排骨,小孩子得多吃骨头汤才长个儿。”
说完,他卷了卷袖子,进了厨房。
向远薇听得一怔,让他买肉,他居然买了昂贵的排骨?
这时候家家都穷,一般的人家,都是买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或是买全肥的肉炸油炖菜吃,排骨这种既炸不出油又吃不饱价格还不便宜的,只有有钱的人家才去买。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败家爷们!
向远薇急得下了床,进了厨房。
厨房的小桌上,有两根大排,还有一挂两三斤的肉,另外还有一只熟的酱鸭,还有两颗水嫩嫩的白萝卜和几根胡萝卜,还有一条肥大的鲤鱼。
桌子脚边,靠着一袋五十斤装的大米。
向远薇睁大双眼,周承这是过了今天不想过明天了?
这一堆菜,没个八九块买不来,还有这米,他居然买的是上好的珍珠大米。
向远薇想提醒下周承注意节省,可又一想,这不是他应该买的吗?
五年了,她怀娃生娃坐月子,从没有好好吃一顿,现在吃一顿怎么不行了?
她吃苦五年,周承连封信也不写来安慰安慰,她又何必替他省钱?
向远薇于是选择了闭嘴。
周承发现门口的光暗了一些,抬头看见向远薇进来了,忙摆手说,“回卧房睡觉,饭好了会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