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奇文学大院里，房檐上大红灯笼摇曳着，场面诡异。
韩学民上任不久，高力士就请他喝过花酒，虽说还谈不上朋友，可面子上都过得去。
他脑子转得极快，权衡利弊后，马上呵呵笑了起来：
“老高啊，你啥时候来的？”
不等高力士说话，又看向了三姐：“老鸨子，还有姑娘吗？”
相传老鸨是一种已经灭绝的鸟类，古人认为，这种鸟可以与任何种类的鸟进行交配，很像‘人尽可夫’的妓女，所以才称呼窑子里的老板娘为老鸨。
这是个贬义词，很少有人这么直白地喊出来，更何况三姐是百花楼的老板，不是什么老鸨子。
可这位韩司令就这么直接，丝毫不惧听到后不满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姐并没有去纠结这个字眼，很明显这是个台阶，可问题今晚百花楼满了！
不承想高力士扬手打在了海棠屁股上，笑道：“还不去陪韩司令？”
海棠愕然，三姐同样惊讶，连忙给她使了个眼色，海棠这才迎了过去，娇笑道：“司令，这死冷寒天滴，快进屋暖和暖和！”
韩学民揽住了她的腰，捏了下粉嫩的脸蛋，一副粗鄙模样，朝高力士笑道：“老高啊，割爱了哈！”
高力士哈哈一笑：“这是哪里话，高某求之不得，快请！”
韩学民没再说什么，搂着海棠大摇大摆进了天字五号房，六个警卫分立左右，把高力士的保镖旬五挤到了一旁。
人太多了，三姐不好说什么，男人一样朝高力士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高力士笑了笑，瞥了一眼院子中间的唐枭，因为有陈卫熊挡着，没看到脸，转身进了屋。
三姐朝陈卫熊勾了下手指，小声吩咐：“去柜上取一百大洋端过去！”
陈大茶壶去了，院子里围观的人也都纷纷回了房间。
三姐移步到了唐枭身前，默不作声盯着他，她真想看出这小子除了下手黑，出刀快，还有什么优点，怎么就能让那死鬼如此死心塌地！
唐枭弓着腰，一脸谄媚：“三姐，您可别看得这么暧昧，虽说小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可古人说得好，朋友妻不可欺……”
三姐樱唇轻启：“滚！”
唐枭答应一声‘得嘞’，屁颠儿屁颠儿往后走了，又站回了二进院子的月亮门旁，那张嬉笑的脸瞬间满是愤怒和不甘，很快又渐渐平淡。
他不怪陈卫熊。
自己不过是个小猎户，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没有什么惊艳的才华，似乎也只有等待机会这条路了！
哪怕前有蔷薇，心有猛虎，此时也只能屏住呼吸，悄悄蛰伏在草丛里……
不一会儿，三姐和陈卫熊一前一后过来了。
三姐说了声跟上，就往后院去了。
唐枭看了看陈大茶壶，他翻了个白眼儿，“瞅我嘎哈？走吧！”
两个人跟在了身后。
“憋屈吗？”陈卫熊悄声问他。
“废话！”唐枭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贼一样瞥了眼前面貂皮大氅下的苗条身子，压低了嗓子：“她当年是不是雏儿我不清楚，可兄弟我还真是个雏儿，不会让我陪她睡觉吧？”
陈卫熊没好气道：“美出你鼻涕泡儿来！”
唐枭嘿嘿一笑，又问：“这买卖做的，赚一百赔一百？”
“没办法，三姐不想欠人情，哪怕刚才我已经告诉了她，你曾经救过高力士的命。”
唐枭感叹这个女人会做人，赛秋香答应赔偿的一百大洋还没送来，却要先拿出去一百送给韩大马棒，一去一来，弄了个白玩儿，可又不得不这么做。
很明显，韩大马棒是来为秋实阁出头的。
因为高力士站了出来，所以才会偃旗息鼓，借坡下驴。
不过看韩大马棒的反应，他和秋实阁的关系也一般，不然以他着装挎枪的身份，完全可以不给高力士这个面子！
进了三进院子的客厅，三姐先是慰问了两句，又给他涨了工资，由之前的每个月一块大洋涨到了两块，最后又说：“以后你来做护院队长，死冷寒天的也别固定值守了，院子里四处走走，累了就回房躺着休息，真有什么事儿他们会去喊你……”
呦，升职了！
而且还从固定岗位调整成了流动哨。
唐枭很欣慰，不白忙活，虽说还看不到机会在哪儿，起码升了官，报酬也涨了一倍。
天字五号房里。
韩学民的大手在海棠胸前揉搓了几下，桌上放着陈卫熊刚送进来的几卷大洋，拿起一卷往她怀里一塞：“去吧，我和老高聊会儿！”
海棠被他揉得生疼，可脸上不动声色，大大方方接过钱，又甜甜道了声谢，这才出去。
高力士斟着茶：“时间真快，司令来有一年了吧？怎么样，还习惯吗？”
“就他妈那么回事儿，和奉天相比，还是要冷清一些！”韩学民瘫在官帽椅上，大咧咧跷着二郎腿，匪气十足，
“谁说的？那边哪儿有这么多外国娘们儿？”高力士哈哈大笑，指了指一旁的罗汉床说：“抽两口？”
“这逼玩意儿碰不得，六年前就颁布了《大总统令禁烟文》，通令全国严厉禁止……”韩学民话没说完，用力拍了下额头，表情夸张：“我艹，抱歉啊老高，忘了你在张罗开烟馆的事儿！”
高力士说：“是呀，折腾了这么久，还没开起来，焦头烂额呀！”
“是吗？哪个逼养的敢给高老板添堵？”韩学民语气夸张，说完端起茶水，一口就喝干了，又自己倒满。
高力士苦笑起来：“太多了，都是刺猬，摸不得碰不得……”
韩学民扬了下眉毛：“俺老韩不信，在傅家甸还有你老高不敢碰的人？”
“有，怎么会没有，而且还有一大把！”高力士拿出了一盒老巴夺，抽出一根递给韩学民，又帮他点燃。
“想要我老高命的人太多了……”
不等说完，韩学民就打断了他：“高老板在百花楼有股份？”
高力士暗骂这老狐狸，自己已经把话头引出来了，可又被他岔开了！半年前请他喝酒，就犹犹豫豫不肯上自己的船，这次又顾左右而言他。
很明显，这家伙是不敢，也不想趟这个浑水，不知道怎么就肯为秋实阁出头，难不成真和臭锅搞在了一起？
他是真不嫌臭啊！
臭锅大名叫郭名扬，是个粪头儿，傅家甸掏大粪的头儿！
提起他的大名，普通百姓一般不知道，可提起臭锅，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多数人不知道的是，他还是秋实阁的幕后老板。
转念又想，或许这也是一步妙棋，你们不是谁都不爱搭理他吗？我韩学民就瞧得起他！
臭锅不得感激涕零？
高力士抽了口烟，白白胖胖的脸上都是笑：“司令知道，我那点儿小生意，只限于赌场和药堂，百花楼这么大的场子，哪里是我这个小人物能支撑起来的？”
“你呀你！这就叫妄……妄自……”韩学民先是用手指点了下他，随后急地直搓脸。
高力士暗骂这货真能装犊子，不过还是说：“妄自菲薄！”
韩学民一拍大腿：“对！妄自菲薄！别叽霸装，哈尔滨谁不认识你高力士！”
说着，他抬了抬眉毛，那张黑脸上都是疑问，意思很明显，既然百花楼和你没关系，为什么出这个头？
高力士笑笑说：“今晚闯祸的，是我的救命恩人，总不好干瞅着。”
“哦？正阳街拦惊马那位？”韩学民惊讶起来。
“家丑，让司令见笑了。”
“既然是救命恩人，何不收到身边，留在这卖大炕的破地方，太可惜了！”
“慢慢来，再说人各有志，也不能强求！”
“也是，这等义士，改日我老韩得敬杯酒。”
“一定！”
“……”
两个人又说笑几句，高力士有意又往生意上引，韩学民却站了起来，伸手把桌上那些大洋装好，笑道：“太晚了，老高啊，咱兄弟改天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