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烟晚,绿水新池满。
一夜春雨过后,院中枝头,花瓣簌簌,落了不少。
叶南星坐在窗前,葱白指尖拂过大红描金团花纹木托盘上,眼波流转,便是满室的潋滟无双。
托盘里,放置着新做出的衣裙。
色如烟霞,华美异常。
还有成套的首饰,价值不菲。
觅月上前,扫了那些衣裙一眼,便笑道:“方才婢子还为难呢,夫人衣柜里,皆是些色彩素雅的衣物,现在好了,大夫人送了这些过来,可让夫人随意挑选。”
送来衣物的女使,见觅月这样说了,也笑道:“大夫人专程派人送来这些衣裳首饰,看来在大夫人心里,夫人是极为重要的。”
闻言,叶南星又收回了视线。
什么在大夫人心里,她极为重要?
不过是为了避免落人口舌罢了。
今日这样的宴会,她若身着朴素,只会被外人笑话,说永安侯府果真没落,或说她卢氏苛待新妇。
阖府上下,最怕的便是被人指点。
便是为了那点子好名声,君姑也从不在这服饰上亏待了她。
见叶南星不说话,其中一个端着托盘的女使,往前走了一步。
“夫人,今日赴宴,你理当穿得喜庆些,依婢子瞧着,这套海棠红褙子配着这条粉红齐腰襦裙,就尤其的好看呢。”
闻言,叶南星只是侧过头,看了那套衣裙一眼,缓缓道:“不好。”
“你真真是好生糊涂,京中人人皆知,柔嘉郡主最喜海棠红色,若夫人穿海棠红色去赴宴,岂不是驳了郡主脸面?”
觅月说完,才又从中选出一套衣裙,递到叶南星面前,请她过目。
“夫人瞧着,这套衣裙如何?”
十样锦色的褙子,搭配蟹壳青色齐腰襦裙,裙摆上绣着的茉莉花,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就它吧。”
叶南星点点头,算是应了。
“好,夫人今儿穿这套,剩下的,婢子替夫人好生收着。”
觅月笑呵呵说完,便要去安排。
闻言,叶南星又看了那些衣裙一眼。
“我素日不爱这些色彩,剩下的衣裙,给府中的几位小娘子送去分了吧。”
她说道。
府中除了三位郎君,还有三位小娘子,皆是大好的年华,倒是喜欢这些艳丽色彩。
君姑每每送来的这些华丽衣物,都被她分发给了各房小娘子们。
穿戴好,觅月又给她梳妆。
用手指研开一点胭脂,细细晕染,却有说不出的绝妙。
没多久,扶春便从外头进来,道:“叶夫人,二郎君已在院里等着,请您快些出门。”
叶南星点点头,起身整理了衣裙,急匆匆的就要出门。
觅月赶紧抓起妆台上的一方锦帕,追了上去。
待她反应过来,手上还有胭脂时,手中的锦帕,已经沾染了指甲盖大小的一抹绯红。
她不敢说话,只是将手指上的胭脂拭了,又赶忙把锦帕交到叶南星手里。
赏花时虽是栖鹤苑别院,但互不相扰,与沈渡所住的听竹楼,隔了一道院墙。
到院子里,叶南星才发觉,院中并无沈渡的身影。
见状,扶春赶忙笑吟吟解释道:“想来是因着晨起春寒,二郎君在此有些冷,就先去马车里等候了,夫人快些去吧。”
叶南星“嗯”了一声,倒也没有任何意外。
京中人人皆知,沈渡做事细致周全,可那都是对旁人,对于自己,从来不会有任何所谓用心。
他那样薄情的人,若果真在院中等着,才奇怪呢。
若是今日,他等待的人,是虞小娘子,他又会怎样做?
或是换作阮小娘子呢?
脑子里冒出的想法,皆是关于沈渡和她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叶南星心里有些闷闷的生疼。
……
待走出侯府大门,看见停在门口的马车,她才收起混乱思绪。
面前,停着两辆马车。
皆挂了永安侯府的府徽。
叶南星迟疑了。
前一辆马车前,站的是卢氏的女使,后一辆马车前,站的是沈渡的厮儿。
很显然,沈渡在后面那辆马车里。
一番思量后,她朝着卢氏的马车过去。
只是还未曾走到马车前,扶春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叶夫人,二郎君等着你呢。”
闻言,叶南星只好去了沈渡的马车。
掀开车帘,沈渡已经在里头坐着。
叶南星收回目光,在觅月搀扶下,进了马车里,坐到了沈渡身边。
见到她,沈渡往旁边挪了,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这些动作,自然瞒不过叶南星的双眼。
她看着他,问道:“夫君既如此厌恶奴,为何要与奴共乘?”
今日的沈渡,穿了一身蟹壳青色窄袖圆领袍,银冠束发,配上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简直俊朗如谪仙。
听到她说话,沈渡只是不耐的皱了下眉头。
“长公主亲自相邀,与你共乘,不过是为了保全长公主脸面。”
沈渡回答。
“究竟是因为长公主,还是想要保全侯府颜面,夫君比谁都清楚。”
叶南星并不相信他此番言论。
长公主权力再大,又如何能左右旁人家事?
“你既清楚,为何又要多问?”沈渡眼中满是嫌恶,“今日宴会,赴宴者皆是京中贵胄,你理当时刻注意自己言行。”
见他是这般态度,叶南星不愿与他多费口舌,转过头,掀起车帘一角,看向了马车外。
车内,顿时陷入一片安静。
微风从窗里吹进来,拂动叶南星鬓边发丝。
沈渡还是抬眸,看向她。
叶姜此人,安静时,甚美。
倘若未曾发生南乔那件事,他或许不会如此憎恨她。
马车很快在公主府门口停下。
长公主膝下只有柔嘉郡主一女,便是出嫁,也舍不得让女儿到了外头去受委屈,故而得知柔嘉郡主有孕,便将她接回了公主府。
今日,双生子百日宴,公主府门前,自然是门庭若市。
“你若害怕,便跟紧我,别人问话,你不知如何回答,就微笑面对。”
沈渡又叮嘱道。
“不劳烦夫君费心了。”
叶南星语气淡淡,说完此话,便直接下了马车。
永安侯府,虽有三位郎子,其中两位已成亲,但真正嫡出的,便只有她这位夫君。
再加上沈家大郎,成亲后便带着妻儿久居边关,故而这半年中,参与京中夫人宴会,皆是君姑带她前往。
那些所谓宴会规矩,她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敲打中,记得一清二楚。
两人刚从马车上下来,便当即有人发现他们,并迎了上来。
“鹤寻兄可算来了,半年不见,鹤寻兄真是风采依旧啊。”
听得这熟稔话语,叶南星也侧目,看向了来人。
此人年岁应和沈渡相当,只是生得高大伟岸,一双琥珀色眼睛里,带着些许浮于表面的笑意。
只是一眼,叶南星就对此人产生想要远离的心思。
她将目光收回,再次看向沈渡,才发现,不知何时,沈渡那张俊朗的脸上,挂了怒意。
那目眦欲裂的模样,倒像是,与眼前之人,有难以化解的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