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前还有话筒,这些音都被收了进去。
传到了整个大厅。
王管家说:“请您离开。”
苏娇看不上王管家这个当下人的,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不弹就不弹,用不着你赶我走。”
说完她琴也没管,只身一个人下了台。
王管家喊来助理把东西抬走。
“这个苏娇,琴弹的烂就罢了,怎么脾气这么差?”
“我刚刚真是看走眼了,还以为她是真用心,没想到竟是个半吊子,连俞夫人半点神韵也没学到。”
“这不是苏家那个收养来的女儿吗?看来还真是乡下来的粗鄙之辈,连尊重人都不会。”
“就是就是,当年俞夫人何等涵养?不仅对人有礼,对琴也是看重,绝不会出现今天这种弃琴而走的事。”
……
萧启年这桌也开始说起当年俞夫人的事,刚才紧绷的气氛才缓和下来。
“听说清宁从小就跟着俞夫人在学古琴,今日怎么不也去表演一下?”
一个长辈将话题引向苏清宁。
“清宁连这酥豆粉汤的配方都研究出来了,想来也是心里记挂着你外婆。”
萧启年对苏清宁今天的表现十分满意,这碗酥豆汤的味道不说一模一样,但至少复刻了八分像。
苏清宁的用心谁都能明白。
萧启年回想起苏清宁小时候跟妻子练琴的模样。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两只手弹得通红,也忍住没有哭。
“我记得清宁十六岁的时候也在自己生日宴上弹过《流芳》,当时有事没能听完,还真有些遗憾,今日就当是再满足外公一个愿望,上去试一试?”
苏清宁说:“这些年没怎么练过了,怕弹错了,砸了外婆招牌。”
“弹错了也无妨,书兰都不会怪你,外公更不会。”
萧启年对苏清宁一向很纵容,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俞书兰十分看重疼爱苏清宁。
苏清宁笑了笑,“我没带琴来。”
其实不是没带琴,而是没了琴。
自从她的琴被苏娇抢走,苏清宁就很少弹琴了。
有时会借剧组的道具弹一弹,但手感不对,兴趣就不强烈。
今天苏娇用的就是她之前的琴,虽然隔得远,但她也看出来了。
最后琴弦断裂的时候,苏清宁也觉得自己的心好似也断了一根弦。
留下绵长的痛。
此时虽是笑着说话,但眼底却是悲伤不过她很快就放下了,不属于她的东西没必要再为此神伤。
萧宴书忽然说:“我房间里有一把琴,清宁可以试试。”
说完他就招手让人去拿。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苏清宁没有什么好推脱的了。
那些谱子烂熟于心,要弹她肯定能弹好。
萧宴书做这些苏清宁不知道他什么心思,总之算来这两件,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她只要上去弹了,绝对会把苏娇比过去。
苏娇不被气死也得气得半死。
最后肯定还得来找她麻烦。
苏清宁转头看向萧姝,这个她名义上的母亲。
也是她十几年的母亲。
现在却如此陌生。
萧姝对上苏清宁的视线,十分不满,但碍于萧启年在场没有阻止她。
“母亲,苏娇学琴是你的意思吗?”苏清宁问。
萧姝不耐烦,但又不得不压低声音小声道:“当然是我的意思,琴房和琴留在那也是摆设,我让娇娇学,才是没浪费。”
“难道我弹就是浪费吗?”
萧姝看了眼萧启年,他没听这边的动静。
“我没有这个意思,娇娇想要,你就让让她,多大点事。”
苏清宁说:“可是苏娇弹得很难听,还把琴弦弄断了,我就算让给她,她也做得不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娇娇替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娇娇?”
苏清宁哑然一笑,“我就是看不起她。”
萧姝习惯性地想要抬手,却被身旁的苏厉则按住。
“要教训人也不该在这个场合,萧姝,你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这边一家三口的互动有些奇怪,但因为都是小声在说,没让别人发现。
萧宴书叫人取来的琴已经送到,苏清宁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去了台上。
“这不是清宁吗?清宁也要表演什么吗?”
“两个苏家小姐一前一后弹琴,这谁弹得好,不就比较出来了?看来两姐妹不合是真的。”
“清宁看着柔和,没想到还是个不容人的强势性子。”
“苏娇挺可怜的,就算进了苏家也不好过,因为出身差,就得被姐姐羞辱。”
“怎么这么说?我看是那苏娇就不该进苏家,哪里会有这些事?”
苏清宁坐下,没有多说话,低头抚琴。
试了两下音,心中微微惊艳。
是把好琴。
凝神缓指,流畅的琴音倾泻。
如泉鸣风述,高山流水。
这才是真正的《流芳》。
苏清宁真正继承了俞夫人的神韵。
一曲《流芳》,唤醒故人魂。
萧启年眼眶微微湿润。
他听到了苏清宁在用琴音诉说。
他的书兰,百世流芳。
结束之后,台下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如听仙乐耳暂明!清宁不愧是俞夫人教出来的弟子!”
“没想到苏小姐还有如此雅技,真是令人惊喜。”
“清宁这是真的给苏娇一个下马威了,那小姑娘,以后怕是再也不敢弹琴了。”
“唉,这是人家苏家的事,我们也管不着。”
苏清宁微微鞠躬,跟着琴一起离场。
回到位置上,萧启年一把攥住她的手。
“清宁,谢谢你,书兰的这曲《流芳》,算是无憾了。”
当年俞书兰总是对萧启年说,说要在生命的最后,弹完《流芳》再闭眼。
可是她没能如愿。
事故来得很突然,她不是寿终正寝,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流芳》,也成了一个未完成的心愿。
苏清宁十七六岁那年,本是想了了这个愿。
奈何萧启年触景生情,一时情绪难忍,提前离场了。
虽然后来是说临时有事,但苏清宁知道,萧启年只是太难受了。
如今又过了这么多年。
萧启年和她都已经释怀。
在今日种种巧合下,完成了这愿望,终于是不留遗憾。
老人的眼皮松弛,早没了当年的正气精神,此时的泪不再强忍,滑过他皮肤的褶皱,落在地上,成了一个句号。
苏清宁轻轻抱了一下萧启年,“外公,我们都好好的,外婆才能安心。”
萧启年自觉有点失态,低头抹了抹眼泪。
这时,王管家忽然急匆匆地走过来,低头在萧启年耳边道:“先生,放置礼物的房间有人偷溜进去,有两个人,我们的人发现时已经一个跑了,一个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