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妹还算听话,且对母亲也似无怨结,郑绍君也就不瞒她的说了些家中事。
“父亲常年驻边带兵,顾不上家,母亲生了我们四个,也没一个顶事能用,这些年她早已心力交瘁。”
“没一个顶事能用?”郑离惊对这评价甚为惊讶。
自己都否掉自己,这位大哥是有多悲观。
郑绍君扯唇苦笑,“两个儿子一个弱不禁风随时会倒,一个情智如孩童还要人带着玩,两个女儿一个被冠上刑克之名送去道观寄养,一个跟父亲一样,只听祖母的话,与母亲离心。”
“这般处境的母亲,如何能心宽欢愉。”
郑离惊沉默了,听着是挺可悲。
“没有一个孩子能给母亲以希望,你可知我们母亲心里有多苦!”郑绍君说得泪目。
他也心头发苦,却无处可说。
郑离惊没法感同身受。
她一个养在外头避亲而居的人,怎会得知母亲有什么苦。
说句不好听的,不回家她连自己有几个兄弟姐妹都不晓得。
郑绍君闭眼平复了下,“你自然不知,我小时也不知,直到四弟五岁那年伤了脑失了智,我才懂得母亲这些年过得有多如履薄冰。”
“母亲虽贵为伯夫人,但没有管家权,这个家,是祖母和二房做主。”
郑离惊听得惊讶,“父亲也容得二房来掌家?”
今日看到那位婶娘当家做主样,她还以为是自己母亲病倒了才担了担子。
“父亲不管家中事,全由祖母拿主意。”郑绍君叹气。
“ 母亲嫁入这个家就没当过家,一直是祖母管着。四弟出事后,祖母以母亲看顾不好孩子为由,更没想过给母亲管事权,她宁愿交给婶娘来掌中馈。”
本不打算说太多的郑绍君,面对刚认识不久的二妹妹,竟然有了不吐不快之感。
“母亲在家没什么话语权,父亲又只听祖母的话,祖母一句双生子不好养,母亲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送走,看着你被批命避亲。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忤逆祖母的后果……难以承受。”
尽管郑绍君最后一句说得隐晦,但能窥见人之本性的郑离惊已有所猜。
有个佛口蛇心的强势婆母,做儿媳的大概率要受些磋磨。
似她母亲这般本质纯善之人,更要人善被人欺。
“我们只能依靠每年送银子去凌云观的周大嘴里得到些你的消息,但周大也只是远远的看你一眼,不曾与你说过话。”
周大什么的,郑离惊自然没印象。
她凉凉的道一句:“避忌成这样,也不见你们过得好。”
看看,病危的病危,病弱的病弱,脑伤的脑伤,离心的离心。
大房不说全军覆没,也折了一大半。
若真是她所克,那她就是天煞孤星。
可她并不是。
“没错,避忌成这样,我们大房还是没一个能好,所以母亲不想认那样的命了。”
郑绍君脸上尽是凄然,“母亲如履薄冰十几年,得来这样的局面,她说死都不能瞑目,所以说什么都要把你接回来,不能让你一直这么青灯守孤寂。”
“她做好了祖母不同意就自尽的准备,这是她能为你做的最后抗争。”
郑离惊听得愣了眼。
她从未想过躺在床上那个生她的人,会为她临死挣扎。
“其实母亲早就怀疑克亲之言,但祖母请的天师无人敢质疑,母亲为了我们也不敢有异议,只能忍耐在心。”
他自小体弱多病,为了照顾他,母亲已经是相当的小心翼翼。
她若是触怒婆母定受磋磨,受了磋磨还如何照顾得好羸弱的他。
他在弟弟出事后,才开始理解母亲不是懦弱无能。
她是不得不隐忍,可就算已经忍成这样,大房依然难有希望。
悟得越多他心里也越绝望。
太医说他难活过二十,他今年已经十八。
他也来日无多。
他能做的就是努力让母亲少点心结。
“二妹妹,你不要怪母亲护不住你。”
实在是家里他们这几个,已让母亲心力交瘁。
看到大哥又落男儿泪,郑离惊略有了沉重。
“大哥,我不会怪母亲,寄养在凌云观不是坏事,我在那里过得挺好的。”
堂堂郑家嫡次女被送去道观寄养,明明是受苦,还说不是坏事过得挺好。
郑绍君只觉无比酸楚,“母亲要是知道你这么懂事,她会更心疼。”
再好的道观也只是道观,那不是家。
”无需心疼我,她多心疼自己就好。”
即使今夜没听到这些事,郑离惊也知这武安伯府,不是什么安乐窝。
婆母不慈,丈夫不管,妯娌凌驾,随便一样都能使后宅妇人苦不堪言。
何况生养的孩子还一个个的给与不同的锥心之痛。
平日里到凌云观烧香的香客,时有在殿宇里哭倒不能起的妇人。
只要在殿宇里打扫,就能听到不少妇人的委屈事。
躲在三清像后头听来的芝麻绿豆事,都能让那些香客无助的哭求神明做主。
她母亲经历的这些,她要去哭,眼泪都能把三清像前的垫子给淹了。
她对世情并非一无所知,且有法眼辨善恶,更能看清人的本质和气运。
母亲这般难以诉于众人前的苦难,融了她最后一方心壁。
“咳咳咳!”郑绍君突然捂嘴咳了起来。
并且咳得有点上不来气。
有经验的常嬷嬷连忙从外面端了茶进来:“大公子,喝口热茶压一下。”
郑绍君咳得满脸通红,接茶盅的手都有些颤抖。
连喝了几口茶下去,才勉强压住喉间的不适。
郑离惊在一旁看着,见其气运比之前还发飘。
气飘命弱。
咳一咳,寿数立减。
这般汹涌的邪气侵袭让她不禁拧眉。
不容多想,她直接从贴身的衣袋里掏了张符纸出来。
对着符纸法印连结,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