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旺军问他老婆:“你不是领人去了吗?人呢?”
刘芬满脸笑。
“哎哎!你是没看见刚才那一幕,她明明显显是山子媳妇,是小梅妈妈,她给小梅捉头发里虱子呢。”
江山坐在李旺军跟前,赶紧纠正:“表嫂你别瞎嚷嚷,她叫夏莹莹,是小梅小姨。”
“我知道她是你娃小姨,你是没见她有多疼你家小梅小宝,她不来我家了,她要睡在你家炕上,说是照顾小宝晚上吃奶换尿布。”
江山抱着小宝一路赶回家,尿布湿哒哒裹在娃身上,夏莹莹就不放心他当爸的能照顾好六个月大孩子。
江山觉得这样不好。
“表嫂,我家炕上没她盖的被子,还是不方便。”
“我知道,我抱一床被子拿过去,就让她睡你家炕。”
村长夫人这种意思怪怪的。
刘芬抱了一床被子又跑去村东头江山家。
李旺军在她身后喊:“你小心走路,别滑倒摔了屁股。”
这妇人急躁躁的高兴个什么劲儿。
江山听见村长突然问:“奇了怪,你娃小姨今天来了,你腿脚就好了,你这一个月都是装的吧?就盼着她来你家帮你带孩儿?”
江山嘴里骂:“表哥你瞎扯什么。”
“还我瞎扯,听说你媳妇跟她妹妹长的一模一样,我还没见过,我去看看。”
江山一把拽住村长表哥,不让他跑出去。
“看什么看,我累了,我睡你家哪儿?”
江山就想躺炕上一觉睡到明天早上,再醒来时在自己的豪华别墅里。
李旺军指一下炕上被子胡乱敷衍。
“咱俩睡厨房炕得了,你表嫂和我两个孩子睡耳房炕,你乏了你睡嘛,我再想一会村里乱糟糟的事,把人一天能破烦死。”
江山蹭上炕沿,脱了黑布破窟窿棉鞋,拉开村长家炕脚被子盖在身上,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到明天早上再睁眼。
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夏莹莹的漂亮脸蛋在眼前晃,和媳妇的模样重合成一个人。
村长表哥刚才说的意思在脑子里也越加清晰。
他说给江山家划二十亩荒滩开垦,那片荒滩土质肥沃,离打机井的位置不远。
开垦出来,修好水渠,二十亩水浇地种庄稼,有白面有胡麻油有包谷,再不要上面的救济粮。
更不看他大哥大嫂那一家人脸色。
村里人谁看不出来,江红旗给他兄弟什么像样家当都不分。
一家三口住一间土坯墙茅草屋,破盆烂罐子也就那几样。
最开始,是夏娟娟非要分出来单过,她实在不想跟大哥大嫂他们在一个锅里搅吃的,结果呢,分家后刚过一年半,丢下两个孩子,她人没了。
七百户村里,李家人和江家人老姻亲套新姻亲,不是表哥就是表弟,李旺军实在看不下去江山一家住在茅草屋,就想着怎么资助一把他们家。
隔三个月差五个月,他给江山家提过去一袋救济粮,救济粮多半是一袋包谷。
村里人要每天有白面馍吃,就得打一口机井,每家发展几亩水浇地。
给江山家划二十亩那片最平展的荒滩。
这么想着,张嘴哈欠的李旺军也拉开一个被子盖在身上,嘴上问:“山子,你睡着了吗?”
江山不想说话,努力让自己睡着,实际上脑子里呼噜噜转。
心里两个小人打架。
二十五岁同名同姓,这小子过的这叫什么日子,媳妇亲妹妹来了,没个舒服客房给她睡,还把自己赶出来睡村长家厨房炕。
小江兄弟,明天一觉睡醒,我不是你,你还是要感谢我今天帮你追回孩子,明天赶紧让你娃小姨带小宝走。
还别说,你女儿真懂事,你儿子真乖,相处了一天,我老江还真舍不得离开这俩孩子。
心里这么想,渐渐迷糊一夜过去。
眼睛一睁坐起身,外面窗户已经蒙蒙亮。
江山愣怔半天。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没回去吗?
真没回去。
这他娘的就有些麻烦。
依稀记得昨晚有女人在外面喊了几声,应该是村长妇人回来叫厨房里两个男人。
江山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
那边的自己喝酒死掉了吗,要不然怎么能回不去呢。
看旁边的村长表哥睡的脑袋缩进被子里,老江努力接受自己是二十五岁小江,穷家破户农村人。
老婆没了,两个孩子嗷嗷待哺。
这么一想,小江立马意识到娃小姨在自己家炕上睡,不知道昨晚怎样了。
穿好衣服,两腿吊下炕穿上鞋就往回跑。
昨晚的雪下的更大,下了一夜,一脚下去没了脚面。
夏莹莹昨晚语气极其坚定,今天要带小梅小宝回她家。
怎么回去,另一个县另一个村子,班车不跑了。
江山两个手捂着耳朵往自己家跑。
碰见李家老汉背着背篓拾驴粪蛋,堵住小跑回家的江山,嘴里嘿嘿笑。
“小子,你老婆昨晚回来了,你怕不怕?”
江山骂他傻老头。
“那是我娃小姨,不是我媳妇。”
天蒙蒙亮那会儿,李老汉拾粪,过江山家柴门口,看见夏莹莹从屋里出来闪了个面,老汉吓一跳,以为是江山老婆放不下小娃娃,魂儿回来了。
江山这么一说,他摸一把鼻子松了一口气:“吓死我老汉了,你媳妇妹妹咋跟你媳妇一模一样?”
江山懒得跟他瞎扯。
“八表叔你出来太早了,小心把你冻死,你家不是有一罐子白元吗?你还拾粪?”
“屁话,白元能烧炕?”
雪天里,一堆牲口粪露个面,李老汉一铁掀铲背篼里。
看着江山跑远,他嘴里嘲讽:“穷小子……”
江山跑进自家院里,揭开门帘推开屋门,一股荷包蛋味儿扑鼻窜香。
小梅满脸兴奋:“爸爸,小姨打了三个荷包蛋,我们三个一人一个。”
鸡蛋是夏莹莹昨天提来的,用纸包着裹进衣服里装提包里,是给小梅吃的。
夏莹莹坐在炕上,小宝抱在怀里,她用毛巾给孩子擦脸。
江山进屋里,她头都不抬看一眼亲姐夫嘴里抱怨。
“这么冷的天,小梅眼睛一睁说要去给她大妈家生火炉煨炕,凭什么?他们逮着小梅什么都干么?看看孩子手冻成啥了。”
夏莹莹眼泪扑簌簌,没头没脑说一句:“我欠我姐的,我一定带孩子回我家。”
江山给夏莹莹一个微笑,手一伸拽住小梅手,一字一句说得明明白白。
“小梅你听着,从今天早上开始,不许去你大妈家,给他们家什么活都不要干,有爸爸在,有你小姨在,咱们的日子咱们自己过,不靠你大妈家。”
小梅使劲点头:“嗯嗯,小姨也是这样说的,我听小姨话。”
这妮子,难道你不是听爸爸话?
“莹莹,雪有半尺厚,你哪儿都去不了,你帮我照看俩孩子,我去镇上拉一车炭。”
夏莹莹抬起头看过来:“你有车拉炭,你有钱?”
“钱我有,村长表哥家的骡子车我借用一下,外面虽然下大雪,骡子车还是能去镇上炭场子,我现在去中午回。”
江山捏着小梅手看半天,满脸心疼:“小梅,爸爸昨天买的冻疮药一定抹,出门的时候戴手套。”
“嗯,爸爸买的新手套小姨说必须戴,爸爸你看,小姨昨晚给我洗了头捉了虱子,不痒了。”
江山亲了一口女儿额头。
坐在炕上的夏莹莹卧下怀里的小宝,手一伸拿过自己提包,从里面掏出一沓钱递给姐夫。
“这是一百块,你拿去拉炭,再给小梅买一套棉衣棉裤一双暖鞋。”
江山不要,嘴上笑着:“我有钱,昨天抱小宝回家,不方便买更多东西,我今天买回来。”
“你拿不拿?”夏莹莹气哼哼。
姐夫手里能有多少呢,还不是一个月前收的奠礼。
江山一愣,不敢不拿。
这姑娘哪是相貌跟媳妇一模一样,说话语气也跟媳妇一模一样。
就是比媳妇白净细嫩,她读了四年西北师范大学,还有一学期毕业,她现在放寒假。
“等雪路通了我们就走。”
夏莹莹突然强调这一句,她要带走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