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余烬》第6章 燃烧的天空
联邦的机构一向守时得惊人,这次却毫无征兆地提前了整整一天,这是从未有过的。
保险起见,李奕荆选择独自行动,并没有带上洛陵。
他只能祈祷这只是国防科的下马威,而不是查明真相后的复仇。
里边要是装个炸弹,这得找谁说理去?
云层很厚,他没办法瞧见运输机的方位,只能靠着经验,一边听引擎轰鸣的声音修正方向,一边如弩箭离弦般疾驰而去。
谁知,到了天守门前,士卒却架戈将他拦了下来,言明需搜身放行。
李奕荆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朝廷早就禁了刀枪,只是下边执行起来非常暧昧,宗门可佩,望族可佩,民团可佩,没有上述背景的散人,有时可佩有时不可佩,实在是难以捉摸。
他出来得急,长,如果运气不好,刚好撞到枪口上,第二天可就要进牢里了。
知道可能要坏事,李奕荆赶紧下了马,递过一串钱,陪着笑道:“军爷,规矩我都懂,劳您费心。”
:“你还挺上道儿。”那人笑着拿了钱,打发了同伴,上前来接过李奕荆的符节,仔细翻阅了半天:“天色已晚还往外跑,身上没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吧?”
:“军爷,当然不会有。”李奕荆见士卒接了银子,便晓得不会继续为难自己,心中自然轻松了许多。
然而那士卒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到底带没带,一会儿就知晓了。”
言罢,生怕李奕荆不会意似的,那人伸出手,并拢三指,将拇指食指搓了搓,又指了指他鼓鼓囊囊的腰间。
真他娘贪啊。
看着眼前神气十足的士卒,李奕荆多少有些不好受。以前倒也罢,现在的他早已不能同日而语,却还是要受刁难。
这时,另一队奇装异服的外国人,却在士卒们点头哈腰的簇拥下,背着阔剑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被麒零看在眼里,更是火大:“那些人怎么回事?”
那人局促起来,瓮声瓮气地说道:“帝国老爷的事,那都不叫事儿,你以为是你能过问的?”
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远,眼看就要消散在风里。任凭李奕荆恨得牙根发痒,此刻也只得选择破财免灾,又给出了两贯钱,这才出得了天守门。
城外农田遍野,暮色四合,李奕荆叹了一口气,旋即又朝着声源奔驰而去。
一炷香以后,就在他以为要跟丢时,猛然发觉那声音突然沉重了许多,像是蒙上了一层油布。
发生了什么?
李奕荆停了马,疑惑地抬头望去,接下来的画面却让他惊骇无比。
只见夜色笼罩下的田野中,赫然立着一个人影,那人身形一滞,数道银芒刹那间腾空而起,化作一道令牌,竟凭空借力般,诡异地悬浮在了半空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寒芒倏然闪动,紧接着,一柄看不清模样的条状物体竟腾空而起,旋即超佚绝尘地刺进云层中!
那柄熟悉的飞剑,唤醒了李奕荆内心的恐惧。
末法时代,灵气稀薄,偌大王朝宗门无数,只有天顶剑宗还存留有飞剑,仅供传功长老和掌门使用。
是的,就是一年前,毁了李奕荆的生活,将他逼得落荒而逃,最终流落到联邦的那柄飞剑。
仅三尺长锋,单拎出来与其它兵器相较,只能说不过尔尔,然而就是这样一把略显狭长的剑,威力却有如大荒星陨,极端恐怖的冲击力下,连云层也被搅碎一大片,散落成一团团奇诡的气旋。
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的五秒过去后,那台运输机从云层间滑落下来,可怕的是,左侧发动机正燃烧着触目惊心的烈焰。
运输机总共有两台引擎,所以一开始还能尽量保持飞行轨迹,很快,那柄剑却又飞转了回来,丝毫不顾机炮的干扰,被足以打穿合金板的炮弹命中后,也不过是停滞了一瞬,随后竟用强大的冲击力,硬生生撞毁了另一侧的机翼!
此刻引擎尽数被毁,这整个运输机再难保持飞行,往下边掉落下来,在栽进农田的瞬间轰然解体,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分崩离析了去。
做完这一切后,始作俑者并无兴致多看一眼,只是从容地唤回了剑,信手挽了个剑花,踱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若无其事,仿佛一切与他并无干系。
是怎样恐怖的修为,才能支撑起这般淡然的举动?
李奕荆目瞪口呆地见证了一切,还顾不得恐惧,两腿便连忙重重一夹,那马受痛,仰天嘶鸣一声,立时全速飞奔起来。
他并不是不想复仇,李奕荆深知,愤怒和恐惧一样无用。他敢说,就算他来的更早,早到足以出手阻止那人,也绝无可能在飞剑下生还下来。
那和他面对过的枪弹都不同,咒术是一种能够让肉体凡胎与机械化部队对抗的东西。
这完全就是王朝版本的动能导弹,瞧刚刚那架势,估计只有反应装甲,可以试试在受击之前,能不能将剑炸偏。
他伏下身子,防止自己摔落下去,一只手打开对讲机,疾声说道:“运输机被击毁了,我真的需要支援。”
不出意料的,对方语气依旧十分冷静:“是某种咒术,对么?”
:“何止,你是没看到那有多夸张…”
:“这就是无法提供支援的原因。去检查现场,运输包裹是一个防爆柜,找到它。”
一炷香后,李奕荆终于来到了坠毁点,这里已经处于江城管辖边缘,再往外就是荒野。平日里寂静无比的此处,现在却是火光冲天,残骸如同散了架的积木,斜斜地堆在地上,不时爆燃出灼热的火团。
环顾四周,他见地上躺了人,赶忙下了马,伸出手指,放在那驾驶员的鼻子底下,发现还有气息,连忙对着对讲机说道:“驾驶员还活着,能不能派人撤出他?”
:“拒绝,飞行器无法入境。”
李奕荆暗骂一声,把驾驶员拖到一块石头上靠着,那人可能受了内伤,此番一被移动,旋即剧烈的咳嗽起来。
:“形容一下包裹是什么样子。”他安顿好驾驶员,往烈焰高涨的残骸中走去:“这儿已经快要烧光了。”
:“黑色铁皮柜,上边有上行集团的商标,三角形,无边框。”
李奕荆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水里,在残骸之间寻找着那个柜子。火场的温度逼人,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呼…这有个方的,到底运了多少东西,你确定是三角形?”
:“是的,只拿你应得的,切勿打开其它几个箱子。”
:“放心,我还不嫌命长。”他暗骂一句,随后瞧见一个漆黑的箱体,伸手过去,却被烫得生疼。连忙凫了点水上去,又从地上扯了半块板子,垫着手,才把那箱体搬出来。
放在地上,李奕荆扭转箱体上原始的转盘锁,尝试输入通用密钥。他的手抖个不停,失败了两次,最后一次尝试时,随着内部一阵轻微的颤动,柜门咔哒一声向外打开来。
只见里边除了小小的抑制器保存箱之外,还有一把去除了权限认证的手枪,以及相配的三个弹匣,和一些行动需要的细软。
甚至贴心地准备了几包烟。
他收了东西,检查起保存箱,只见绝热层在冲击中已经破裂,液氟制造出的冰汽正一点点往外泄露着。
再打开里边的机械锁,李奕荆却惊讶地发现,原本标准装配的一百一十二根抑制剂,已经损毁了大半,蓝色的溶剂流了满地,只剩下六剂还保存完好。
:“天杀的。”李奕荆使劲锤了一下地上,想发泄内心的怒火,却溅了自己一身泥水。
这里只有六根,还不够一个月的。
他拿过对讲机,凑在嘴边:“只有六根完好,这些根本不够。”
:“六根足够你完成任务。”
李奕荆仍不死心:“可是天牢里一定有感染者逃脱了,附近城乡密集,人流复杂,再过两周,这里会爆发新的感染。”
:“爱莫能助,李奕荆,如你所见,这本该是全球人道救援组织的工作,国防科已经尽力了。”
就在他想拖着箱子远离残骸时,夜色中却出现了十来个方士打扮的人,向这边踱步而来。见到这番景象,他连忙拿起对讲机说道:“有人过来了,是王朝本土武装力量,身份不明,我要做点什么?”
:“销毁泄露的抑制剂。”
听到指示,李奕荆有些错愕:“什么?它们明明还能被纯化。”
:“你有器材提炼它么?”那边冷笑一声,威胁道:“进一步说,你还想离开王朝么?”
尽管王朝的科技水平堪忧,但国防科无法负担抑制剂有效成分被破解的风险,权衡之下,只能这么做。
李奕荆望着手上原本能够拯救许多人的保存箱,最终还是摇摇头,从里边取出了完好的抑制剂和注射器,随后闭上眼睛,把箱子抛进了火场中,任其燃烧殆尽。
做完这些后,他去摸了摸驾驶员的脉搏,发现已经冰凉一片,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了声得罪,旋即拿过刀来,从那人脖颈后剖出一枚芯片,简单地布置一番,小心排布好线路,最后才把场面恢复原样。
从灼热的火场出来,肺里边闷得慌,他吐出一口浊气,点了根烟,骑上马扬长而去。
不消一会儿,李奕荆听到身后传来的巨响,也不回头,而是早有预料般拿出对讲机:“区域净空。”
……
待李奕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玄武门时,士卒们正匆忙地往城外冲去,都尉则也一脸愁容。
可能是因为长官在的缘故,守卫们不再刁难人,检查却是严了许多。
这事有不少目击者,但江城的消息算不得多灵通,传来传去就成了魔龙降世,弄得城门一带人心惶惶,大有风雨欲来之意。
他瞥了一眼入城的长龙,把马一栓,借着夜色偷偷摸到东城墙,趁守卫换班时,才将那吊篮调了个头,畅通无阻地溜了进去。
随后,他回到自己的安全屋,点上油灯,把东西都归类放好,又去打来水清洗了一番,这才坐在桌边,抽出一根烟来。
他任烟雾吸入肺里,又重重地吐出来,就在要抖落烟灰时,眼前的一切却突然模糊起来,像突然被加上了一层毛玻璃。
我这是怎么了?
当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时,李奕荆意识到疫病终于开始发作了。
按理说,疫病的潜伏期至少在一周以上,随后才会展现出它真正的恐怖。然而他对疫病的抵抗力极弱,别人活蹦乱跳的阶段,他却已经快进到了染疫早期。
有什么东西催化了疫病的进程。
他咬着牙,心底一边咒骂着,一边祈祷能撑过今晚。忍着强烈的眩晕感,想从暗格里取出注射器,手臂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然而不论他怎样较劲,暗门都纹丝不动。最终,他再也支撑不住,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在了地板上。
昏迷前最后望见的,是他瘫软的右手,以及上边已经开始蔓延的血点。
猩红而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