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夫人没有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不安。
若是以前她不会多想,只会以为她是刚回到家里,难免没有安全感。
可三年荣华富贵,三年养尊处优,早该消除了她的不安。
这三年来,子娆在浣衣局受苦的时候,子珺正跟在她身边见识各种世面,出入各大世家夫人和贵女们举办的宴席活动。
子娆在浣衣局吃不饱饭、睡不好觉的时候,子珺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戴着昂贵精美的珠宝首饰。
子娆每天洗着永远洗不完的衣服,导致双手粗糙开裂的时候,子珺在云家用着最好的养肤膏,把一身肌肤养得白玉无瑕。
富贵最是养人,不仅仅养着人的精神气,更能养出人的自信和底气。
就像子珺没回来之前,明媚张扬的子娆。
云夫人想到以前的子娆,那么活泼开朗,眉眼间总是傲气满满,充满着明媚朝气,哪怕骄纵一些都正常。
可子珺却是三年如一日的胆小不安——她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那么胆小?
云夫人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耐着性子说道:“你是云家亲生女儿,时隔十四年,得以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珺儿,这是你的幸运,可子娆到现在还没见过她的亲生爹娘。”
云子珺面色黯然:“那样的爹娘,不认也罢。”
云夫人皱眉:“不管子娆想不想回去认祖归宗,她都有权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我也想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顿了顿,“稳婆这样的行为是错的,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我跟亲生女儿分别十四年,都是因为她的一念之差,我不该找她问个清楚吗?”
云子珺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眼云子娆,似是迟疑不忍:“可我不想让姐姐承受那些……”
“该承受的就要承受,躲也躲不过。”云子娆低头,嘴角扬起一抹虚弱苍白的笑意,“我在浣衣局三年都熬过来了,自己的亲生爹娘难道比浣衣局那些嬷嬷还可怕吗?”
云子珺眼神微冷,不自觉地掐紧掌心。
又在使用苦肉计吗?
云子娆像是没看到她的表情变化,声音淡淡:“是我亲生母亲造成的罪孽,我理该承担一部分责任,可我到底不是始作俑者,所以母亲不忍心把一切迁怒到我身上,想找始作俑者问个清楚也是应该的。”
云子珺面上笑着,心里已经恨透了她。
该死的贱人,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到时把她送到青楼去接客算了,看她还敢不敢问那么多。
云子娆弱弱抬头:“姐姐还是告诉母亲他们在哪儿吧,母亲心里有恨,是该找那个罪魁祸首问清楚的。”
云子珺咬着唇,眼眶里浮现热气:“我……”
“妹妹已经回云家三年,应该能从阴影中走出来了。”云子娆虚弱地一笑,“我想知道他们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年纪大了之后有没有人伺候在身边,当年为何抱走你却不善待你?还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妹妹,不仅我这么想,母亲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你能不能跟我们说一说?我想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有个了解。”
云夫人站在一旁,听云子娆一口一个“亲生母亲”,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这分明是她的女儿,她养了十四年的眼珠子,去浣衣局待了三年,被磋磨得伤痕累累,身心俱创。
曾经的明媚一去不复返。
如今变得这般小心翼翼,比起宫里那些宫女还胆小谨慎。
云子珺神色微僵,连笑意都显得无比不自然:“母亲她……她曾经有个儿子,但是后来生病没了,只剩下我一个女儿,当年抱走我,是想让她的亲生女儿留在云家享福,想长大之后,让她的女儿补贴她的儿子,但是……但是因为她的儿子早夭,她受了刺激,就把怒火都发泄到我身上,说我是丧门星,说我不详,克死她的儿子……”
“他们现在人在何处?”云子娆怯怯问道,“我想去见见他们,问问他们当初为何要这么做?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有没有明显的胎记或者证据,可以证明我确实是他们的女儿?”
云子珺脸色一变,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我,我不是说你骗我……”云子娆立即摇头,“妹妹别误会,我……我只是觉得这件事过于离奇……”
云子娆说着,黯然咬唇,神色悲伤而难过:“我只是忽然想起几年前,我跟母亲一起去外祖父家,外祖母和舅舅看见我,说我跟母亲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何我突然就不是母亲的女儿了呢?”
云子珺死死攥着手,眼底划过一抹阴冷色泽。
该死的贱人,竟如此狡诈。
她说这番话,是故意想引起母亲的怀疑吗?
“姐姐是怀疑我的身份吗?”云子珺像是受了打击似的,眼泪扑簌簌而下,“我……我没想到姐姐到现在还在怀疑我的身份,这个家如果容不下我,我……我走就是了……”
云子娆颤颤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妹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我们是双生女儿——”
“这不可能!”云子珺猛地抽回手,“我怎么可能跟你——”
“啊!”云子娆被她突然抽手的动作带到,整个人毫无预警地从床上摔下来,疼得眼泪霎时飚了出来,纤细孱弱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云子珺脸色一变,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
“娆儿!”云夫人脸色大变,连忙上前将她扶起,见她疼得嘴唇都白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头看向云子珺,“你姐姐只是猜测着这种可能事,你突然这么激动干什么?”
云子珺红着眼眶,慌乱地解释:“母亲,我……我不是故意的……”
“行了。”云夫人有些不耐,“你先回去吧,这几天不必过来请安了。”
云子珺心头一沉,怨恨的眼神落在云子娆脸上,却见她头也不抬地缩在母亲怀里,像是受尽了委屈,正在寻求一个庇护……
云子珺咬牙,在心里咒骂了一句贱人,然后克制着怒火,朝母亲行了礼,黯然转身往外走去。
贱人!贱人!
她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做戏?
该死的云子娆,她绝不会让她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