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两人聊天,贺兰纳媞隐晦地表达出有要和亲的想法,只是两国和亲乃是大事,听她语气,乌律王应该还未应允。
贺兰纳媞不说话,嘴角微微耷拉着,抬手从低枝上摘下一片金色树叶,拿在手中把玩。
纪鹤羽看她这模样,已是清楚明了。定是跟圣上提了,却被拒绝了。
“公主还是尽快回乌律吧,留在京城不安全。”
“嗯,我知道。”
她回答得干脆,纪鹤羽有些诧异,还以为她会闹腾一番。
贺兰纳媞重新扬起明媚的眼:“但回去前我还要再见他一面。”
纪鹤羽:“……”
虽然他会拿贺兰纳媞打趣兄长,不过他心知兄长对公主无意。
兄长对女子一贯都是淡淡的,唯有最近露出点端倪。
昨夜花园饮酒赏月结束后,纪鹤羽私下询问沈氏兄妹,两人皆一口咬定,说他俩与姜槐是第一次见。至于叶珣和姜槐是怎么认识的,就不知道了。
不过他还是捕捉到沈昭心虚地偷偷瞟了沈晗一眼。
于是今日特意来求皇后,让姜槐入府照顾兄长,好看看两人到底有何猫腻。
不知兄长知道后会不会揍他……
纪鹤羽自我安慰:我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关心兄长罢了。
姜府。
顺利通过献酒这关,姜槐心里如释重负,与竹音开开心心吃酒赏月到深夜。
虽然意外遇到个煞神,不过那人到底没对她怎样,于是一夜好眠睡到日上三竿。
许是昨夜多喝了两杯,姜槐睡醒后没什么胃口,喝了一碗七宝素粥,还是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便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盖了薄被,看起话本来。
话本说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饿晕在路边,被一位好心公子带回了家,两人日久生情成了亲。
公子说最喜欢小娘子穿红色衣裙。为了让夫君开心,她便每日都着红色。
唯一让小娘子忧心的是,公子自小体弱多病,面色苍白。
家中有一祠堂,据说供奉的神仙很是灵验。
虽然那尊神像面容狰狞可怖,但小娘子还是日日在祠堂里跪足三个时辰,祈求夫君身体健康。
日复一日,公子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一日,小娘子照镜,竟发现自己眼下乌青,眼角生出了纹路。
她又去祠堂里跪了三个时辰,祈求神仙保佑自己永葆青春。
怎料起身时脚下一虚,猛地撞上供台。供台翻倒,供品洒落一地,后方墙上赫然出现一个漆黑密室。
小娘子举着烛台,好奇地朝里探去。
烛火闪烁,缓缓映照出一张张苍老如树皮的脸。
十来个身着红裙的老妇瘫坐在墙角,手脚软塌如线,浑浊的眼中满是惊恐,朝着她无声地大张着嘴。
口腔中黑洞洞,不见舌头……
姜槐啪地用力合上话本,偏头望向窗外。
黄叶簌簌,被秋风裹挟着,身不由己地飘落。
“姑娘,姜姑母来了,还有罗家表姐!”竹音来报。
又来了。
知道避不开,姜槐坐起身,有气无力道:“替我更衣。”
当她慢吞吞走进前厅时,母女二人正挨着头说悄悄话,见她进来,连忙端坐好。
“姑母,表姐。”姜槐软着声打招呼,“好长时间没见表姐,近来可好?”
表姐罗氏比姜槐大七八岁。姜槐父母过世后,姑母曾把她和祖母接到罗家住过一阵子,那时表姐已经嫁人。之后她回了姜府,这几年更是极少见面。
罗氏微微扬起下巴:“听闻你昨夜进了皇宫?还参加了宫宴?受了恩赏?”
一连串问题砸向姜槐。
“啊?不是不是,我只是奉旨送酒过去罢了。”
姜姑母也按耐不住:“听闻是纪相家公子举荐你的?你们何时认识的?”
左一个“听闻”,右一个“听闻”。
昨日宴会上全是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冯尚书不在京中,消息倒是没落下。
“没有没有,我与纪公子昨日才第一次见,话都没说上。约莫是旁人在他面前提起过我。”
“是了,纪家的门第,怎可能看上你。”罗氏撇撇嘴,染着指甲的手端起茶杯。
姜姑母闻言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失望的是,纪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正的权倾朝野,冯家与纪家不可同日而语。但姜槐说与纪公子并不相识。
庆幸的是,纪相是出了名的高风亮节,刚正不阿。纪公子不服管教,直接被纪相扔到西北多战之地磨砺。对亲儿子尚且如此,就算攀上纪家,也很难捞到好处。
还不如冯家,她与冯夫人多有往来,总是好说话些。
“你真的与纪公子不认识?”姜姑母再次确认。
“真的不认识!”
姜姑母仔细端详姜槐的神色:“冯尚书回京前,别再招惹什么麻烦,传出去不好听。上次那事才过了没多久,别整天……”
“姑娘!”
有小厮从大门方向急急小跑过来。
“宫里又来人了!说是来传皇后口谕!”
罗家母女面面相觑,直到内官走到前厅门口了,两人才急忙起身。
姜姑母起得急了,腰侧重重撞到桌角,桌上茶杯里的水晃得泼出一小滩,痛得她一泡眼泪含在眼里。
三人恭敬行礼。
皇后身边的内官曾在宫中见过姜槐,笑着对她道:“姜娘子不必多礼,奴婢只是代皇后娘娘来传句话。”
“公公请说。”
“皇后娘娘听闻您精通药膳,细心周到,想请您去镇国公府,为叶珣世子调理身体。世子为国征战落下些旧疾,还需姜娘子慢慢调理。”
内官说“慢慢”二字时,放缓语速,又刻意加重语气。
听闻听闻,又是听闻。
这又是听谁说的?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精通药膳?
怎么又是昨晚那个煞神?
“慢慢”又是何意?
姜槐余光瞥一眼身旁的罗家母女,干脆道:“好,我明日就去。”
内官嘱咐:“姜娘子只需收拾几件换洗衣物,旁的东西娘娘会准备的。”
“什么!还要住进国公府?”姜姑母忍不住大声道。
内官笑眯眯看她:“自然是要的。叶将军乃国之栋梁,身体之事岂能马虎?”
“可是她……”姜姑母还想再说,身旁的罗氏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姜姑母嗫嚅着不敢再出声。
送走内官,姜姑母一副有火发不出的样子,来回踱了几步,终于憋出一句:“你一个云英未嫁的闺阁女儿家,住进男子府中,清誉还要不要了?”
姜槐无辜地眨眨眼:“姑母,我也没办法啊,要不然您把内官追回来,让他同皇后娘娘说说?”
“你……”姜姑母气得嘴唇发抖,眼珠子瞪得老圆。
罗氏抬起那凤仙花染的艳红指头,指着姜槐。
“你这样小心以后没有郎君肯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