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奇文学说是请假陪关夜，可是沈案知道实际上就是关夜在陪他。
两个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像约会一样一起出门了。
自从关夜有了人气以来，更不能被人拍到。
两个人不方便去闹市区，沈案就开着车在市区周边逛了一天。
快到下午，关夜神神秘秘道
“沈案，我带你去个地方，你肯定没去过。”
沈案闻言，还是认真看着路，不过他从语气就能想象出，关夜脸上那种生动狡黠的表情。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是吗。那你指路。”
其实他不太相信沪市还能有关夜知道而他不知道的地方。关夜平时除了工作，基本不出门，也没什么机会出去瞎逛。他就不一样了，作为社会新闻记者，沪市的有名的没名的大街小巷，可能有七八成他都去过。
但是他不想打击关夜的兴致。
沈案当然不知道关夜的“过去”。
前世她退圈之后，到她死，一共整整七年。她从公众视野里面销声匿迹，漫长的时光，她都是在沪市各个小巷小店里流连消磨的。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关夜才指挥着沈案把车停在一个年代感十足的街区，一棵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大槐树就种在巷口。
沈案挑了挑眉。这地方他还真没来过。
关夜挽着沈案的胳膊，就跟大学里面亲密的小情侣一样，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他身上，拉着他走进了小巷。
沈案一点都不觉得重，反而心里的阴霾也淡了一些。
这小巷里只有几个店面。关夜目标明确地带着沈案，直接走进最里面的一家。
这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门面，里面原来大有乾坤，是一家音像制品店。
老板是一位气质娴雅的中年妇女。
关夜好像对这里很熟，一进来就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对老板叫了一声
“叶姐，麻烦，一壶龙井，一杯冰黑，加奶加糖。”
全程沈案就这么带着微笑看着关夜。
关夜总觉得沈案今天有点温顺得过了头，终于对上他温柔得腻人的眼光，和他对视了几秒钟，她败下阵来，开口
“你老盯着我干嘛呀！”
沈案没说话，只是移开了目光，柔声说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茶了？”
“……嗯，很久之前。我现在可不只是喝茶，我还很会泡茶呢，有机会泡给你喝啊。”
“好啊。”
沈案没说，他喝咖啡从来不加奶加糖。
不过没关系，以后就喝茶好了。
这时，老板已经用托盘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茶壶和精致的茶杯过来了。
“小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姓叶啊？我看你挺面生的。”
关夜眨了眨眼，
“嗯……以前我朋友经常来这里，说老板你这里的茶特别好喝。现在她出国了，就让我代替她常来这家店看看。”
老板善意地笑了笑，没有继续问。
等老板把那杯咖啡也放到沈案的面前，回到远远的柜台里，关夜才说
“沈案，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一段时间，我们好像都离对方越来越远了。”
沈案没有想到关夜会这么开门见山，也没想到她会直接就把这个，他其实不太想面对的问题摆上来。
他嘴角的笑淡了两分，但语气还是很温柔
“好像……是的。”
他垂下眼，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是他从来都不熟悉的，对他来说过甜的味道。
关夜深吸了口气
“那，如果我想告诉你更多关于我的事情，你会觉得无聊觉得烦吗？”
沈案伸手慎重地握住她的，代替回答。
关夜笑了笑，看了看窗外青砖碧瓦的小巷，清澈的声音幽幽地说了起来
“其实我是孤儿。”
这个开场白就让周围的气氛凝固了几分，关夜转头看了看沈案瞬间严肃起来的眉眼，笑得眯缝起来眼睛，凑近，伸手轻轻地把他皱起来的眉头抚平。
“好啦，我不是要讲悲惨过去，我也没什么黑暗童年。别这副样子。”
但沈案还是把她的手握紧了两分。
“我小时候在福利院里长大的。”
“从小，我成绩也不够好，脑子也不够聪明，脾气也一般。”
“但是我漂亮。”
她好像在回忆很久远的往事。
“我太漂亮了。”
“你知道吗？真正漂亮的人，一定会有所自知。因为你身边所有的人都会关心你，讨好你，你做什么事都非常轻松。”
“从小到大我得到的爱太多了，让我觉得，虽然我是孤儿，可是我没有得到的爱，世界已经千倍万倍地补偿了我。”
沈案还是深深地看着她，瞧不出情绪。
“我读了京州影视学院之后，开始接触电影。”
她站了起来，沈案也跟着站起来，关夜就拉着他的手，带着他走到店里那些琳琅满目的音像制品里面。
她随手拿起一张海报，给沈案看。
“我看的第一部电影，是艾西·罗兰1968年拍的《孔雀》。”
沈案低头看了一眼，海报上是一个白色头发的年轻法国女郎，化着浓烈的烟熏妆，长裙夸张的裙尾迤逦满地，像孔雀绚丽的尾羽。
女郎非常漂亮，只是睫毛下的眼睛藏着深重的孤独，即使隔着黑白海报，隔着几十年的岁月，都令人心生哀愁。
“那时候我想，我也要当艾西罗兰那样的女演员。我要当女主角，我要这个世界都为我神魂颠倒——”
“然后我也要和艾西罗兰一样，放纵自己，毁灭自己，死在一个寒冷的秋天，冷眼看前来吊唁的人上演名利场。”
“是不是好中二啊？”
她笑着看着沈案。沈案也笑，但没接话。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拿起另一张海报。
“这是我最喜欢的美国电影，1993年，好莱坞先锋导演艾森科伦的退隐之作，《再见曼哈顿》。”
海报上，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主角汤姆逊盖尔正脱帽致礼，海风卷起他弧度温柔的鬈发，而在他身后，曼哈顿港口星光璀璨纸醉金迷的一切，正在熄灭。
关夜放下海报，望着虚空，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
“我那时候特别浪漫主义，我觉得我够漂亮，所以我做什么都会成功。”
“我出道第一个通告就是《十二号卷宗》。我是圈子里面起点最高的那部分人之一，这更助长了我的自命不凡。那时候我觉得，我梦想中的成功已经触手可得。”
她已经带着沈案走到了角落的一排书架后面。柔和的灯光只有一星半点，从海报册和古老专辑的缝隙里，漏洒到两个人身上。
她转身抱住沈案的腰，把头埋在他温暖的怀里。
“……后来我才明白这个圈子和我从小长大的世界完全不同。”
“除了漂亮我一无所有，可是这个圈子里面所有人都很漂亮。”
“这个圈子里太多捧高踩低，互相倾轧，算计，背叛，冷漠，虚伪……”
其实这个时候的关夜，还没经历过最令她痛苦的那些事，那都是她上辈子的记忆了。
只不过既然说到这里了，在沈案的怀里，她就是忍不住地想要和他倾诉。
沈案抬手，依旧沉默着，轻柔地摸着她的头顶，另一只手在她腰间扣得更紧。
“沈案，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
关夜突然转移了话题，从沈案怀里抬起头，眼睛还红红地带着泪花，痴缠地望向他。破碎的灯光倒映在她的瞳仁里——
关夜21岁，还没出道的时候，参加过学校和京大举行的联谊舞会。
关夜从小到大都不缺人追，即使在美女如云的京州影视学院也是一样。
彼时沈案刚刚毕业，回学校审核资料时，被同学强拉着参加了这个舞会。
然后这位京大出了名的性格冷淡的学长，就在舞会上，被京影的不知名美女关夜邀请共舞。
其实关夜之所以邀请他，只是因为他是这个舞会里，她看着最顺眼的一个。
沈案舞会全程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跳舞也是一板一眼——他是这么多年来，面对关夜的美色最淡定的一个人。关夜觉得这男生未免有些太无趣。
但没想到，舞会结束，关夜穿着一字肩的香槟色礼服，站在京大校门口，在夏日的晚风中等出租车的时候，沈案却追了出来。
风把他额前细碎的刘海吹得凌乱，他还是那副平淡的样子，可是面对着她，语气却很认真。
“关夜同学是吗？”
关夜转身，看到是他，对他露出一个她惯常的风情万种的微笑。
“你好学长。不好意思我有点忘了，你是姓——”
“沈案。”
“哦，沈学长，你有什么事吗？”
关夜对他没什么印象这回事，不仅一点也没有影响沈案的情绪和表情，也没有阻止他说下面的那句话。
“你有男朋友吗？”
关夜惊讶地睁大了眼，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清秀男生。
半晌，她突然笑起来，笑得甚至有点没形象。
虽然她那张脸再怎么笑都动人心魄。
沈案站在原地，很耐心地等她笑够，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关夜终于收起了笑，抚抚胸口，平息了呼吸。
“还没有。”
“那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关夜差点又要笑出声，但是这次她忍住了。
用力地咬了咬嘴唇把笑憋回去，她才说
“沈学长，跳舞的时候，你一直冷冰冰的，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正经人呢。”
“我是认真的。”
关夜那时候还没谈过恋爱。她自视甚高，看不上学校里那些毛头小子。没有进圈，也还没接触到娱乐圈里心思深沉的那些男人。
可是沈案两者都不属于。
看着面前的沈案，那张有些气质冷淡，却莫名让她有两分心神动摇的脸，关夜鬼使神差地说
“好啊。”
沈案也愣了一下。
几秒钟之后，他迅速地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裸露的肩膀上。
“……那你回学校注意安全。”
出租车这时候停在关夜的面前。
她打开车门，穿着高跟鞋的纤长双腿跨了进去，关上门，却又摇下车窗，抬头看了一眼还杵在那里的沈案。
“男朋友，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沈案看着她，眼神闪过一丝迷茫。
关夜又差点要笑。她趴在车窗上，白嫩的手臂和乌黑的随风飘散的头发，都拂过那件还带着沈案味道的外套。
“你不加一下你女朋友的联系方式吗？”
/
……那段回忆实在是太久远了，尤其是对于如今的关夜来说。
那种少女肆意的情态，恍如隔世。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慢慢停了下来。
直到沈案两根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重新把她的目光对准自己，也把她拉回了这个灯光柔和的小店。
她看着沈案的熟悉的脸，欣然地笑
“沈案，你没有必要觉得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隔得很远，也没有必要觉得我的世界里没有你的位置。”
沈案心跳重了一拍。
她居然这么敏锐，就连他心里从未宣之于口的想法，她都知道。
“我们在一起是你表白的，可是那时候，通过各种方式跟我表白的男生，平均每三天就有一个。”
“我答应你，不是因为觉得好玩，也不是因为一时脑热，是因为——你就是比他们都好，你比所有人都好，我就是只喜欢你。”
沈案的喉结可疑地滑动了一下。
“你觉得我的世界就是娱乐圈吗？完全不是的。那只是我世界的一部分，而且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因为你，因为你的爱，所以我才有勇气继续在这个圈子里追求我的梦想。你能明白吗？”
“如果你觉得你不在我的世界里，或者说，你要离开我的世界……那我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了。”
她拉着沈案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
“就算我们的世界差异很大也没关系。我愿意和你一起面对这两个世界里所有的困难和痛苦，我希望你也可以。”
“就好像，我其实一直都记得你喝咖啡不加奶不加糖——”
“但是那样太苦了。”
她说完从包里抽出一张报纸，在第二版，登着沪城日报记者违规采访，抑郁症当事人跳楼自杀的新闻。
沈案轻轻地叹了口气。
沉默了很久之后，他低头，冰冷的唇近乎虔诚地碰了碰关夜的嘴角。
“抱歉小夜，但你已经很辛苦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担心。”
窗外已经暮色四合，巷子里点起了灯火。
关夜有点难受。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不肯让她分担他的痛苦和挣扎。
可是她一点也不忍心怪他。
她又一次抱了抱他。两个人都清楚，这个拥抱的意思是，没关系，沈案，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我会一直在，不论你什么时候需要，我都在。
最后她收拾好了沉重的情绪，用轻快地语气说
“好啦，我都饿了。吃饭去吧。”
/
吃完饭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七点五十。
今天是《明宫烟云》首播的日子，而且第一集就是关夜的重头戏，关夜自己还是挺期待的。
只是，一想到之前和林曦那些传得有模有样的绯闻，她又有点怕沈案多想，所以没提这事。
还是沈案主动打开了电视，换到《明宫烟云》首播的央八台。
《明宫烟云》是大ip，大制作，可以说未播先火，虽然离开播还有一会儿，热搜上已经挂着好几个词条。
#《明宫烟云》首播 爆
#关夜 薛如月
#邓宇泉 天选疯批阴谋家
#《明宫烟云》原著剧情
……
说不忐忑是假的。
关夜其实还没有看过自己演的效果。虽然现场的导演和同行对她夸过很多次，但毕竟电视剧怎么样，最终都要观众来评判。
她一边心里七上八下地等着开播，一边不停地翻着手机里热搜广场上的实时讨论内容。
泉眼无声惜细流：第一集有没有我们家小邓啊？
云追月：前两天片花不是都放出来了吗？第一集主要是薛如昀和月娘对手戏。
冷酷的番茄精：啊……没有邓宇泉啊？那谁看啊！真无语！为什么要让关夜拍第一场，她那个不忍直视的演技，肯定会整段垮掉的。
捶你咋滴：不是按原著拍的吗？邓粉差不多得了。关夜没演技不假，邓宇泉又是什么奥斯卡影帝吗？矮子里拔高个还把自己当姚明了。
我是春露任：真晦气啊，好好的群像正剧，塞两个流量进来，还没开播，nc粉就先撕逼把广场搞得乌烟瘴气，无敌了。
……
不出所料，还是一堆人在吵来吵去，不过至少热度是有了。
关夜有两分无语地这么想着。
随着国内公认的ost女王，歌后秦媛倾情献唱的主题曲，万众期待的《明宫烟云》第一集终于开播了！
关夜把手机握在胸口，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
第一集第一幕，就是薛如月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