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鸢轻咬红唇瞪了他一眼。
“苏公子,一日后,一月后,一年后,你可能不会觉得后悔。但十年后,百年后,你想起她时,心中可还再无一丝后悔?”
苏远一怔,正抬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窗外沾上了夜色的雾气,混杂着远处湖边人家的灯火。
依稀间组成了一张低头娇憨笑着的面孔。
她侧身怀抱一支长剑,满眼的怜惜和满足。
她微张嘴唇,似有若无地呼唤着什么。
那雾气组成的脸庞似乎是感应到什么,抬眼向着苏远看来。
可她却满眼悲戚,悲怆地张口。
那口型分明是“不要过来”。
她留下不舍却又决绝的视线,毅然转头离去,只能看到如水般洒落的青丝微微晃动。
青丝之下的背影,近在咫尺却又虚无缥缈。
随时都可能不见。
苏远心神震动,手中茶杯寸寸断裂,茶水和茶杯的碎片漏了一身。
待他再想寻那雾气组成的面庞,却见雾气已经变化了形态,什么都不剩下。
他低头,不解。
明明已经达成了尽可能完美的结局。
明明已经再无遗憾。
明明她已经能独自站立,无需再依赖任何事物。
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这些日子他还能将之压在心底,装作若无其事。
若是十年后,百年后,他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生活。
再回首这一段。
他还能安然处之吗?
是一笑而过还是惆怅回望。
那不过是模拟……
他本想如此对自己说。
但在子鸢那锐利的视线下,他再也无法像独处时那样欺骗自己。
随着模拟结束,那后劲就像仙酿,越酿越醇厚。
他的失落。
他的怅然若失。
他寻觅间以为是她的身影而追上去。
皆不过是压抑不住的思念。
他苦涩一笑,“倒是我作茧自缚了,或许坦然面对倒不会陷于此。”
子鸢带着复杂的神色观察着这个男人。
男人身上那一抹淡淡的感伤并非作假。
他凝视窗外的眼神更是有着她难以理解的温柔、怀念和失落。
若非是亲眼所见,那些写得再精彩的话本小说也难以将其中的情愫完整描述出来。
忽得,她心底生出一丝羡慕。
“真好啊……”
她不由得低低念叨。
“公子都已如此,那人怕不是数倍感伤于公子,她心底的遗憾比之公子,只怕是百倍千倍。”
苏远眼前的雾气又要翻涌变化,波涛汹涌的崖边,孤单的身影立于崖边,无神凝视,经久不息。
但苏远的注意力被子鸢接下来的话语吸去。
再回过头来时,却发现雾气哪有半分变化,不过是自己的幻视罢了。
“五界十天中人自以为是天地中心,其实除却五界十天,更还有浩瀚如海数之不尽的世界,大千世界,多如繁沙,只要能跨入第七阶,便能跨界而行,哪怕世界之间的壁障也无法阻拦。”
“这便造就了无数种可能,哪怕你所想那人不在五界十天,也可自跨越层层界海,哪怕千难万阻,也要寻到她。”
“若有朝一日子鸢遇上了自己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那人,子鸢便会如此做。”
说罢,她起身就要走。
临走时丢下一句话。
“不然,若是我十年后,百年后再想起曾经的往事,定然会悔恨到不能以,如此情感灼烧,至死方休。”
苏远一时间被她的话所震。
不由得低头喃喃道,“至死方休……”
他眼底忽然涌起了无名的火。
这一刻,他像是找到了新方向,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这一天的到来。
晋入第七阶,寻人!
苏远猛地站起来。
不论模拟的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假,他都要试一试。
哪怕千难万阻。
苏远打定主意回宗内,却注意到先前子鸢所坐的地方遗留了一串红绳。
这串红绳似是某个饰品上的一部分,如今却只有一截。
且线头部分磨损不少,已经很旧,红色也褪去了不少。
苏远刚想叫住子鸢,来到望山楼下却发现她人已经不见。
茫茫夜色中一时也分辨不出她往哪个方向离去。
“只能等明日寻人问问子鸢姑娘住哪,给她送去。”
但第二日,苏远再度回来询问附近是否有个子鸢姑娘,得到的却是不知。
一连问询多处地方都没有人听过这个名字,最终苏远只能作罢。
待回到山门,苏远所做第一件事便是敲响了剑门山山前的大鼓。
“有人在剑门山擂鼓?”
“这才离上次收外门弟子几个月,这么短时间内就有人将本命玄剑修至地阶?”
“这种事往年又不是没有,每批弟子中总有那么几个人,倒也不用太意外。”
“也是,倒有不少弟子是开始修炼之后才展露头角……”
每年剑门山擂鼓都会引得一大批内外门弟子前来围观。
俨然成了荡魔剑宗的一大盛事。
剑门山由两座高耸如剑般的剑峰并立而成,中间一条险峻的楼梯直直而上。
苏远立于第一阶楼梯前,等待着主事长老现身。
若要朝着第七阶前进,无疑借助模拟才是最快的。
但在第三次模拟前,他还需先成为内门弟子,才好进行第三次模拟。
一中年模样的主事踏风而来,落在了苏远身前。
“外门弟子苏远,申请剑门山试炼,以入内门。”
苏远拱手道。
那主事检查了苏远的令牌,又让苏远现出本命玄剑。
当淡蓝色的本命玄剑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后,周围响起了一片倒吸之声。
“苏远这小子,不声不响地修到了地阶?”
“唉,一同被选为外门,我如今才第三段,本以为在外门中属于天才之列,没想到……”
“外门中倒也不乏天才,据我所知已有人修成第五段,只是没想到还有高手。”
那主事之人脸色也微微诧道。
“本命玄剑的确是地阶第一段,身份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