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柏只是性子直率,不善隐藏,但头脑绝对够用。
否则也不可能年纪轻轻,便在军中辅助父兄,立下不少战功。
从他的话中,季姜立刻明白那肥壮男人和这对夫妇是谁了。
肥壮男人是她的大伯,东昌伯季颂年。
那对夫妇则是她的便宜爹妈——镇国大将军季咏年,和勇毅侯府嫡长女,宋氏。
“柏儿,不得无礼。”
低头不语的宋夫人抬起头,不悦的训斥,又对季颂年道:
“柏儿在军中野惯了,他只是心疼妹子,大哥莫要见怪。”
这话说的虽软,但语气却是硬邦邦的。
季颂年兀自不肯罢休,倏然而起,指着季成柏骂道:“好哇,当侄子的教训起伯父来了!”
又瞪着宋夫人怒道:“弟妹乃是侯府千金,难道就是这么管教儿子的?如此口出狂言,污蔑伯父,难道不该请家法……”
话未说完,却被二弟季咏年直愣愣的打断:
“家法什么?!难道柏儿说的有错?”
“大哥且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难道你侄女是被人绑在酒缸里不成?”
两句话,把季颂年怼的瞠目结舌。
季咏年犹不满足,吸了口气,继续道:
“当初我夫妇北上戍边,把鲤儿留在家中,确实劳烦大哥大嫂照顾,但每年每月的银钱,我们也没少往家里头送!”
“大哥去看看别的伯爵府上的光景,再比照一下自己的吃穿用度……你们照顾鲤儿是辛苦,但话也不能只说一面!”
“二弟,你……!”
季颂年最听不得暗指他全靠二房养活的话,虽然这是事实,但被当着小辈的面直接揭破,还是让他又惊又怒。
季姜却听得目瞪口呆,敢情她还有个乳名叫“鲤儿”?
当初到底是谁起的名儿,又是姜,又是鲤的,莫非酷爱烤鱼不成?
季成松一直留意着妹妹,看见季姜渐渐有了些精神,轻声道:
“小妹感觉可好些了?这么多年未见父母,要不先行个礼吧?”
一边说,一边示意两个丫鬟扶季姜起来。
他本意是想让妹妹显得乖巧温顺些,好在父母面前多博取些好感,以后也更好为她撑腰。
谁知自家老爹却完全跟自己不是一条心。
季咏年当时就黑了脸,抬手止住丫鬟,瞪着长子怒道:
“你是何时瞎的?看不见你妹妹都病成这样了?居然还让她行礼?”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
说着,竟要向长子走去。
宋夫人适时的轻咳一声,季咏年迈开的脚步顿时又收了回来。
但却犹自用全场都能听到的嗓门,嘀咕道:“明明是个武将,却天天抱着书看,怎么,当兵当腻了,你想考状元呐?!”
“……”
季成松在弟弟季成柏幸灾乐祸的笑容里,缓缓低下头去。
训斥完儿子,季咏年回过头仔细端详女儿。
见本就瘦弱的女儿,此时被好几床被褥盖着,更成了小小一团,脸蛋只有自己巴掌的一半大,如纸娃娃般单薄脆弱。
想想她转过年来都该及笄嫁人了,眼下却是这副可怜孱弱的模样,顿时心中大疼,遂粗声道:
“我夫妇在边疆镇守杀敌,成天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为的就是鲤儿能在京城这安乐窝里享福……”
松柏兄弟对视一眼——那我们走?
“结果呢?刚回京就听说鲤儿被歹人给绑了!大哥竟还嫌我没有好脸色……”
季咏年仰天打了个哈哈,愤然道:
“赶明儿我就把大丫头和三丫头也绑上一绑,倒是要看看大哥的脸色能不能好!”
这话出口,作为大姑娘和三姑娘的亲生母亲,李氏的脸先白了。
以她对这位二弟的了解,他真做得出来!
那边厢季颂年被亲弟弟一顿威胁,立时也怒了,当即阴阳怪气的道: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你当二叔该说的话?!”
“况且当日,你大嫂是带着三个姑娘一起去的,怎么其他两个丫头没事,就只有姜丫头让人给绑了?”
“二弟有功夫数落兄长和嫂子的不是,倒不如好好问问姜丫头,她当天为什么乱跑,以至惹出如此祸事!”
此言一出,松柏兄弟俩立刻投来愤怒的目光。
宋夫人也侧目而视,笼在袖中的手掌蓦地攥紧。
而季咏年……
砰!
季咏年一巴掌拍在了桌几上,可怜的乌木小几顿时从中间裂开!
刚刚还阴阳怪气的季颂年顿时打了个突,惊恐的看着自家二弟。
只听季咏年森然道:“看来我是太久没在家中,以至于大哥都忘了兄弟的性情。”
“走走走,数年未见,让我看看父亲在世时教导我们的功夫,大哥还记得多少!”
眼见这兵鲁子伸出大手就要去薅自家老爷,李氏大惊之下连忙去搬救兵:
“二弟妹,二弟妹!二弟又使性子了,你还不快些上去管管?”
她知道,这个家里能治住季咏年的,只有宋氏。
结果就看到宋夫人转过头来,对自己温婉的一笑:
“大嫂无需担心,对付大哥,二爷一人足以,用不着我上去帮忙。”
“???”
李氏震惊的看着妯娌,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担心的是这个吗?
难道……我没说清楚?!
季姜却是心中大乐,好好好,这老爹老妈可都是妙人,嗯,甚合我意!
宋夫人嘴上虽然不管,但也心知不能让丈夫刚回家就打了大哥。
否则第二天弹劾的折子,就能把他们夫妻给淹了。
当即拉住季咏年的手腕,对丈夫道:“将军莫再说了,平白吵闹的鲤儿无法休息。”
这一句直击要害,季咏年立时回过味来,转头看一眼可怜的女儿,不耐烦的挥手道:
“罢了罢了,你们都快走吧,免得我家鲤儿心烦!”
被二弟赶苍蝇般的这么驱赶,季颂年恼怒已极,却又不敢发作。
只好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后头尾随了四五个丫鬟,李氏也连忙跟上。
大房的人一走,屋内顿时空了不少。
宋氏仔细打量着小十一,忽展颜笑道:
“这位就是救下小女的恩人吧?”
季咏年也走过来,看着小姑娘的眼神中满是感激之情:
“姑娘,多谢你救了鲤儿,来,这是伯父给你的见面礼,拿着!”
说话间,好厚好厚的一叠银票就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