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片刻的茫然。
听说太多贞洁烈女的事迹,以至于我想象不到,原来在男子的嘴里,是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这番话如春风拂过我心底的静潭,惹起涟漪,又变作惊涛骇浪。
可太子口中那些人,是王皇后,是杨贵妃,是蔡文姬,我怎配与她们相提并论?
我这样想着,也问出了口。
萧瑾疏皱了下眉,对我说:“你自认不配,那便是不配,但孤以为,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否则孤不会带你来这。”
我心底死气腾腾的枯木忽然有了再度生命,冒出绿意盎然的嫩芽来。
是了,我不该妄自菲薄。
从楚国到昭国,从平王府到东宫,日子何尝不在向上走呢?
萧瑾疏道:“今夜好好歇着,不必多思。”
若不是明日要涉险,我差点以为太子对我是真的好。
……
次日,太子命人将我盛装打扮一番。
我跟着福康公主入的平王府。
满目的红。
平王府外的红毯铺了许远,树上挂满红绸缎,一片喜庆之色。
福康公主偷偷在我耳边说:“太子哥哥可从来没把任何一个姬妾带来过这种场合,那赵良媛纠缠了许久都无果呢。为了让你来凑热闹,又不落人口舌,太子哥哥还让我出马,真是格外看重你啊。”
我应景的红了脸颊。
福康公主挤过人群,带着我到萧律面前。
“九哥哥!恭喜呀!”
萧律一身喜庆的正红吉服,腰带和发带都是红色的,这样艳丽的颜色,衬得他原本冷硬的脸色暖了几分。
面对公主的热情,他“嗯”了声,目光在我身上微微一定。
他喉间滚动了下,开口道:
“你去听风阁等我,有些稀罕的小玩意儿,让你挑一挑。”
福康公主便欢天喜地的拉我去听风阁。
在里头坐了没多久,我瞥见有支香从窗洞插进来。
福康公主鼻子蹙了蹙。
“什么味道?”
她慢慢的在桌子上靠下来,“好困啊,怎么好困……”
我退后到另一边窗边,打开窗让香气散去些,但四肢仍然挡不住的发软。
一身吉服的萧律推开门,将我打横抱起,踩着台阶往楼上去。
疯了,当真是疯了。
他不能蠢到猜不出我为何今日出现在这里。
甚至我会福康公主身边,而非跟着太子,不过是以便他动手。
可他还是没按耐住,主动跳入这个局。
我有气无力的道:“你要做什么?”
萧律冷声道:“卸掉你腿脚。”
我从他阴狠的眼神里看出来他是下定了决心的。
他恨我企图逃脱,便要废了我腿脚,叫我从此再不能脱离他的手掌心,哪怕成为废人。
我心中的恐慌无限放大,手脚并用,拼了命的与他对抗,要从他怀里挣脱。
他抱不稳,我从他怀里摔到台阶上,往下滚落了几步,直到头发被他一把拽住。
他扯着我头皮将我往上拎。
摔进阁楼那一刹,我浑身起了凉汗。
长鞭,铁锤,斧头,无数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还有各式各样的刑具。
他以野兽捕食的姿态压在我身上,手掌摩挲我左腿,目光扫向那把铁锤。
我牙齿控制不住的打颤,咯咯作响,揪住他衣襟,颤声哀求。
“不要这样对我。”
太子怎么还不来?
不对,不对!
太子究竟要怎样一个局面,是什么目的?!
萧律低声哄道:“忍一忍,很快。”
他的手摸向那把铁锤。
我的哀求无济于事,慌乱之下,双臂攀住他脖领,语无伦次的说:“是你娶别人你心里不爱我,我才跑,你从来也没说过心悦我,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个什么?”
萧律拿锤的动静停下,错愕的看着我。
我眼泪顺势淌了出来。
“我只是想要你的在意罢了,我十五岁跟了你,你连个名分也不给我。”
萧律脸颊紧绷,烦闷道:“我同你说阴丽华,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摇头,哏咽道:“我哪里晓得什么阴丽华,你还为了秦芳若打我,她长得美,你心里哪里还有我半点位置。我不走,留在这看你娶她么?”
萧律俯瞰着我,脸上拢着一层阴云。
“无论什么缘由,我都不会让你走。”
说罢,他伸手,将铁锤拿了过来。
他是真的要废了我。
太子估摸着在等里头出事,好抓个明明白白的现行,可若等到那时候,我恐怕早已是个瘸子了。
我仰起脸凑上去亲萧律的唇。
他愣了愣后,大掌捂住我后脑勺,更深的回吻我。
另一只手则放下锤子,搂住我后背,用力将我往他怀里揉。
他一向抵抗不住我的主动。
在他动情之时,我一脚踢向他双腿之间。
“嘶……”
他痛得蜷起身子,捂住命脉。
我推开他,飞快爬起来往楼下跑,冲出门外。
福康公主的侍女等候在外头。
在她惊愕目光中,我凌乱的向她扑过去。
“公主在里头昏了过去!”
侍女撒腿要往里头跑,我说:“别走,你就在这大声喊,大声点!”
把宾客都吸引了过来,萧律就不能拿我如何了,毕竟许多人都看到了,我是福康公主带过来的人。
……
与听风阁遥遥相对的湖心亭上。
萧瑾疏立在亭边,望着听风阁的方向,看到踉跄跑出来的姑娘,诧异的挑了挑眉。
宁安侯在他身后,微躬着腰。
“平王可不敢冒犯太子殿下,只是那姑娘狐媚本事厉害,勾得平王殿下乱了分寸。”
萧瑾疏淡淡道:
“孤未曾派人进去撞破他的丑事,因他是孤的弟弟,孤并不想叫他颜面尽失,对他赶尽杀绝。”
宁安侯额边淌下汗来。
“太子殿下重手足之情,平王殿下感念在心。”
萧瑾疏望着对面那个姑娘。
分明慌得不成样了,她仍然在人群到来之前,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和头发,然后镇定自若的看着萧律从里面走出来。
萧瑾疏不由得弯了唇角。
“知道孤为何来叫你看这出戏么?”
宁安侯装傻。
“平王糊涂,大喜之日竟还如此乱来,为了一个女人迷晕福康公主,实在是糊涂。”
萧瑾疏不露声色道:“你祖父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功不可没,到如今,陆氏依然是显赫氏族,有武将,有文臣,还有多位新起之秀。孤不希望,陆氏一脉亡在你手里。”
宁安侯脸色一变,双膝落地,跪了下来。
萧瑾疏拨弄着玉扳指,语气悠悠道:“九弟好色,冲动,宁安侯的那些心思与精力若付诸在他身上,实在是枉费可惜了。”
宁安侯以额触地,诚惶诚恐道:
“太子殿下,臣没有……”
“过去的事孤不追究,”萧瑾疏背对着他,望着天际落霞,平和道,“看时辰,花轿快到了,去观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