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以北,洛水河畔。
数百里宽的水域波澜壮阔,一眼望不到头。
数九寒冬季节,水面依旧水波荡漾,无半点浮冰。
河面上,渔船穿梭,蓑衣斗笠的渔民正顶风戴雪撒网捞鱼。
岸边,沿河建筑栉比有序,酒楼茶馆,高朋满座。
街道人来人往,行商小贩吆喝叫卖声,马车声,讨价还价声,声声入耳,热闹非凡。
李煊打着青纸伞,漫步穿行在闹市,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幅古代市井生活画卷。
偶尔见到有趣的杂耍技艺,还会驻足观看一会。
街边卖油的老翁,油瓶口铜钱大小,油勺舀油注满油瓶,未洒出半点,一瓶油耗时五息,接连数数十瓶,不曾出半点差错。
捏糖人的中年汉子一双大手灵巧如玉,麦秸秆一挑一吹,一捏一转,三五息间,摊前围着的孩童手里就多了个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飞马糖人。
孩童欢呼,惊奇的拍着小手,迫不及待的说出自己想要的形状,并连连催促着。
汉子黝黑脸上露出笑容,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各种神态各异的飞禽走兽,信手拈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一路走着看着,置身喧闹的市井凡尘,内心郁烦之气却是渐渐平复。
李煊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高人都喜欢游戏人间,原是为红尘炼心。
世间纷繁复杂的情感和事物,能磨砺、修炼心性,达到内心的平静和觉悟。
心境与修为不匹配,易入歧途,走火入魔。
也难怪那些修炼速成邪法的魔道妖人,性格阴暗扭曲,残忍无情。
心有明悟,再看这人间凡尘,却又是另外一番感悟。
随着熙攘人群漫无目的,随波逐流。
锦衣白发,却丝毫不引人注目。
即便偶有人注意,多看了两眼,但转头也会忘掉。
走走停停,喧闹声渐小,街道上的行商小贩没有了,周围都是些装修豪华的酒楼茶肆。
“这位公子,已到午时,不如进小店用完饭,歇歇脚再走。”
一名酒楼跑堂见李煊停下,热情上前招呼。
李煊闻言,扭头看向旁边酒楼。
三层楼阁,没有多奢华,却很雅致,中间黑色长匾铁画银钩三个大字:醉仙居。
“醉仙,名头倒是不小。”
李煊收起青纸伞,迈步进楼。
“公子,您楼上请。”
跑堂小二一脸笑容跟上,直接将他引到了三楼。
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跑堂小二殷勤倒茶询问,“公子您吃点什么?”
“有什么?”李煊问道。
“小店有的可就多了。”
跑堂小二笑着道:“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子鹅…什锦苏盘儿…江米酿鸭子、罐儿鹌鹑……”
跑堂小二很有节奏的一口气报了几十个菜名。
李煊听的耳熟,食指敲着桌面,耐心听完。
报完菜名,跑堂小二顿了顿,继续道:“这些菜小店都有,不过小店最擅长做的菜还是鱼。”
“清蒸,红烧,油炸,样样拿手,味道绝佳……”
“特别是小店招牌特色,醉仙鱼,还有冬季才能捕捞到冰虾,小银鱼,在配上小店的醉仙酿,那是京都一绝。”
说着,跑堂小二指了指窗外,“都是洛水河刚捞上来的鲜鱼。”
李煊静静听完,眉梢轻扬,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那就把你们店的招牌一样来一份。”
十年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亏待自己。
“好勒,公子稍等,这就去给您安排。”
小二眉开眼笑的退下。
点菜的功夫,原本还空旷的三楼已经热闹了起来。
多是些提刀挂剑的江湖中人,修为还都不低。
一些后来的,没了位置,也懒得等,索性就找人少的桌位拼桌而坐。
都是江湖汉子,不拘小节,也都没什么意见,相互之间抱拳客气两句,也就熟络的交谈起来。
不大会儿,二楼的桌位上就坐满了人。
唯独靠窗位置最好的一桌,似是被遗忘的角落,所有人经过都下意识的避开。
很快,点的菜上来,跑堂小二见李煊独坐一桌,也没觉得奇怪。
李煊拿起筷子一一品尝,味道确实不错,就是酒差了些。
抬手轻拂,将酒壶里的醉仙酿换成泡了酒神丹桂花酒。
喝上一口,李煊满意的点点头,美食就应该配上美酒。
一边吃喝,一边凝听周围的谈论声。
这时,旁边一桌坐下两名身穿暗墨色飞碟帽皮氅大衣的魁梧汉子。
同桌已经坐着三人,一名长衫儒士,两名神情倨傲的青衣剑客,显然也是拼桌。
“叨扰了。”
两名魁梧汉子对三人抱拳客气了一句,而后解下身后背着的大刀,立在桌旁,又唤来小二点了酒菜。
点完酒菜,其中一名汉子入环顾一圈,不禁感慨:“还是京都好,比北方繁华,也安稳的多。”
“两位兄台是从北方来的?”
长衫儒士拿起自己的酒壶,给两名魁梧汉子倒上,搭话道:“那边现在如何了?”
两汉子连忙道谢,其中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摇头,沉声道:“乱,惨,蛮子四处烧杀抢掠,屠了好几座城。”
“屠城?这些蛮子怎么敢!”
长衫儒士闻言,神色微变,却是有些不敢相信:“朝廷镇北大军呢?就任由蛮子屠城?”
另一名虬须汉子一口将碗中酒喝尽,苦笑摇头:“天门关一战,武道一品绝巅的镇北王被蛮人大祭司下咒,生死不明。
镇北军中高手死伤惨重,一路退到了龙门关,借着当年太祖留下的护关大阵才堪堪挡住了蛮人大军。”
“寒州,青州,十二城皆落入蛮人之手,妖魔邪教无所顾忌,掳走百姓吸食魂魄,修炼妖法。”
“我们当时正好在青州,随白云寺高人出城斩妖,但无奈随蛮人南下的妖魔数量太多,最终也只能退回龙门关,原本十余名兄弟,如今也只剩我兄弟二人。”
“龙门关外,两州之地,十室九空,白骨蔽平原,百万百姓,活着逃出的十不足一。”
“……”
两名魁梧汉子面色阴晦,说着在北方的所见所闻,听的长衫儒士目眦欲裂。
“蛮子妖魔都该死!”
周围的食客也不知何时都停下了交谈,竖耳倾听,神情或愤怒,或阴沉,或悲哀,不一而足。
“我们离开的时候,蛮人还未进攻龙门关,这会儿朝廷应该调遣大军前往北边了吧!”
“喝完这顿酒,我兄弟二人还得赶回去,在蛮子撤退前,多杀上一些妖魔。”
两名汉子舒了口气,伸手端起酒碗,却发现酒碗已空。
神情倨傲的青衣剑客拎起自己酒壶,默默给魁梧汉子的空碗满上。
周围众人纷纷对着两名汉子高举酒碗,表示敬意。
长衫儒士也灌了一碗酒,红着眼睛,摇头嗤笑道:“朝廷已经派出使臣和蛮子议和,这仗怕是打不起来了。”
“议和?”
刀疤汉子端起的酒碗一顿,声音渐拔高,“两州之地上百万百姓被屠戮殆尽,死于非命,朝廷居然想的是议和?”
此言一出,周围一直安静食客立刻就炸开了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片哗然。
一白脸儿狂生更是怒然拍案而起:“荒谬,简直荒谬至极。”
“立国至今,闻所未闻。”
“蛮子妖魔屠我大乾百万百姓,朝廷不以雷霆之势反击,居然主动求和,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尽是些废柴,怂包,陛下居然也能同意?”
白脸儿狂生有些愤青,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
“这大乾皇朝我看……”
“慎言,慎言!”
见他越说越过分,旁边同伴连忙捂住他的嘴。
“不,吾还木说完…..”
“你喝多了!”
两名同伴连拖带拽,将白脸儿狂生架出酒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