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北医院神经外科,又一场手术预案审查会正在进行。
审查的病例是徐致接收入院的。60岁的江大爷,因看东西复视就医,经CT和磁共振检查诊断为颅内胆脂瘤。这是一种先天性的良性肿瘤,供血不丰富,但肿瘤位于海绵窦这一颅内最危险的区域,总体讲手术难度较大。
林涛主任带领在场的医生,围绕解剖结构、肿瘤与血管的关系、手术策略等进行了仔细讨论,一致通过了徐致的诊断,同意手术安排在两周以后。
徐致回到住院部办公室,恰好江大爷的老伴来找他,老人不会说也听不大懂普通话,交流起来十分困难。
徐致和管床医生连蒙带猜地了解到,老人儿子在外地打工,过两天才能回来。
“大娘,没事儿,等您儿子回来我们会再跟他交代。”徐致安慰好老人后,交代管床医生,“老两口无依无靠,护理上多费心些。”
病人家属离开后,管床医生道:“徐老师,我听护士说,于大爷和大妈为了省钱顿顿开水加馒头。”
徐致想了想,掏出职工饭卡,“买些牛奶水果一类有营养的东西送去,别说是医生买的。”
办公室里只剩徐致一个人的时候,他靠着椅子,向窗外望了一会儿。
S市的九月仍留有夏的余韵,湛蓝的天和轻飘飘的云,引他再次回想起上次在云堰四牌楼上看到的天和云,以及在云吞店里和许清相遇的情景。
“人家说对你没意思,不喜欢你!”徐朗的话突然在徐致脑海里蹦出来。
“臭小子。”徐致心里默想,随即掏出手机给徐朗发了条信息,“晚饭自己点外卖,不用等我。”
徐朗前一天晚上是在徐致那睡的。和来大姨妈似的,他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美其名曰出来静静心,同时也为姚琴的乳腺健康考虑。
姚琴没办法,谁让生了这么个祖宗呢,亲子关系课程她听了不少,总之是要“顺毛捋”。徐致没意见,只是他从不开火做饭,作为一个吃货,徐朗不得不在嘴上亏待自己了。
晚上七点半,不用跟自习也不用带家教,许清早早吃完饭,洗了澡,打开电脑,准备找部电影好好享受难得的闲暇时光,手机突然响起,显示来电人——徐朗。
“明天才上课呢,今天就这么积极?”许清两只光脚丫子蹬在椅子座上,屈膝抱腿,蜷着身子。
“许老师,许姐姐,我可能快死了……”徐朗声音沙哑透着虚弱。
许清不辨真假,但她推测大概率是阴谋,“到底怎么了?”
“我好像发烧了,嗓子疼得厉害,还没饭吃。”徐朗可怜兮兮地小声说,鼻音挺重,倒不像是装的。
许清问道:“你爸妈呢?没在家吗?”
“是我没在家,我在我哥这儿。呵呵,医生家里一片药也找不着,我真是没病死也要笑死。”说着“吭吭”一阵猛咳。
许清微微蹙眉,“那你哥呢?”
“咳咳……他还能在哪,医院呗,早上走的,一直就没回来。只发了个信息让我自己点外卖……,你要不要来看看我?”徐朗一向不是耍帅就是耍酷,今天这可怜小狗狗语气,还真是戳到许清软肋。
许清犹豫片刻,“地址发过来,等着吧。”
许清根据徐朗发来的地址,驱车20分钟到了徐致居住的翡翠湾小区,距离新北医院很近。
不是业主,车不让进,只能停在小区外围的地面车位。停好车,许清没急着进去,而是先在大门口的底商超市买了小包装的大米、面粉、鸡蛋和几样蔬菜水果,又在拐角处的药店买了体温计和感冒药。
“这家教当的……”许清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竖起大拇指。
徐朗来开门的时候,着实吓了许清一跳。
一米八几的大个儿,赤裸上身,裹着张半大不大的毛巾被,弓着腰,丧眉耷眼,扔了双拖鞋在许清面前,就又转身栽回沙发上躺着。
“哎呀,看样子病的不轻啊!”许清换好鞋,把手里的东西拎到厨房。
徐致家面积不小,现代轻奢风格装修,色调黑白灰为主,整体上彰显出一种简约大气、没人味儿的感觉。
许清来到深灰色布艺沙发旁,伸手探了探徐朗的额头。
“怎么样?是不是烫得厉害?”徐朗趴着,从鼻子里哼哼出一句。
许清拧着眉头,手在徐朗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道:“没摸出来,还是用这个吧。”说着从包里掏出刚买的体温计,拍拍他的肩膀,“给,夹上。”
许清见徐朗露着半个膀子,又卷着毛巾被,问道:“你干嘛不穿衣服?”
徐朗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我上网查了,说发烧就要脱衣服散热。”
许清不解地接着问,“那你干嘛又捂着个毛巾被?”边问边顺手收拾茶几上的各种零食包装袋。
“因为网上还说了,感冒一定要注意保暖!”徐朗嫌弃地回答。
想到眼前这个活宝居然出自医学世家,许清不厚道地弯起嘴唇。
5分钟过去,许清接过徐朗从胳肢窝掏出的体温计,对灯仰头读数,“38度,是发烧了,这样,你再躺会儿,我去做饭,吃了饭才好吃药。”
徐致家的厨房干净到一滴油星子都没有,橱柜台面闪闪发光。幸好锅和碗筷够用。
许清麻利地洗米下锅,等电饭锅里煮上粥,又泡了杯柠檬水给徐朗端过去,“起来喝了,我外婆告诉我的,不管啥病,多喝水总没错。”说完,站着不动,直到亲眼看见徐朗把一杯柠檬水灌进肚子。
接着又回到厨房,一把扯掉油烟机上的包装塑料布。打蛋,搅面摊蛋饼,切黄瓜、萝卜拌凉菜。
徐致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地上摆着双女士平底浅口鞋,同时隐约闻到一丝米香味。
徐致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客厅,就见徐朗四仰八叉睡在沙发上。
听到动静,侧身,便看到许清忙碌的背影。这一刻,徐致说不上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惊喜多一些,他没出声,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许清仿佛有所感应,扭头,只见徐致衬衫西裤,笔挺地站在厨房门口。她举着盛粥的勺子,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四目相对。
许清忙指指徐致身后,说道:“徐朗发烧了,我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