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倾。
乾清宫有恩赏送到了东厂。
传旨的太监尖着嗓子喊道:
“掌印太监魏忠贤,办事得力、勤劳克勉,赏赐蟒袍绶带,以彰其功。”
“魏公公,恭喜您了。”
魏忠贤谦卑的接过赏赐,朝着皇城的方向三拜九叩。
就听传旨太监又道:“皇爷说了,您在朝中的威望是很高的,有您在,朝中的那些宵小自然不敢造次。”
“皇爷还说了。”
“您作为天子近臣,当如这柄宝剑的刀锋一般,为陛下扫除一切障碍,荡平不臣。”
“别人不敢抓的人,您抓。”
“别人不敢杀的人,您杀。”
“别人不敢做的事,您做。”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只要问心无愧,皇爷自会为你撑腰。”
“公公,小的可说清楚了?”
魏忠贤仿佛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疯狂。
“老奴谢皇爷恩典,自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得。
传旨的太监心满意足的走了。
魏忠贤从地上爬起来回到密室,郑重的将其放在了东墙,佛祖金身的上首,拜了三拜后,轻轻咳嗽了两下。
哗啦。
两道如同幽灵般的身影悄然而至,他们跪伏在地上,仿佛来自地狱的使者,没有一丝生气。
“去。”
“你去!去催催。”
“抓紧把查出来的结果递上来,看看朝中和地方上,都有谁拿了他们的钱财,无论是谁都报上来。”
“还有。”
“皇爷现在对金银看的颇重,记得将他们藏银的地方也探听出来,事儿办好了,咱家到皇爷那为你们请功。”
话毕。
两道人影点了点头,飘身出了屋子。
看了眼他们的背影,魏忠贤双手合十跪在了佛像前,静静诵起了经文。
未时。
皇帝的鲁薄仪仗从乾清宫出发,在成百上千名卫兵的簇拥下,到达西郊点将台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了。
见到皇帝仪仗过来,一众勋贵们纷纷下马跪迎,高呼万岁。
朱由检已然做好了准备,披着红披风、套着金甲胄,头上戴着龙头盔,腰间配着天子剑,年岁虽小,举手抬足间却已然有了帝王风范。
“尔等是大明的中流砥柱,是朕的虎贲之师,你们代表的是大明的脊梁。”
“即日起。”
“凡是披甲之时,无论官阶大小,哪怕是当着朕的面,也仅需行军礼即可。”
“得令。”
一群杀才嗷嗷叫着喝道,能被人尊重,这真是个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朱由检环视四周,叫过张维贤,问道:“可准备好了吗?”
张之极抱拳行礼:“启奏陛下,三军列队完毕,请您检阅。”
“那就开始吧。”
朱由检说了一声,率领着一干随从上了高台。
陪同他来的,有户部尚书毕自严,兵部尚书崔呈秀,左侍郎孙承宗,吏部右侍郎许大茂,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等人。
高台之上。
日月龙旗迎风招展。
高台之下。
恭顺侯吴维英挥动令旗,“十万”大军拍着胸膛齐声喝道:“陛下万岁…大明万胜…”
“十万”人同时如此,饶是见过了后世大场面的朱由检也被震惊到了,他轻咳一声,转头看向孙承宗,问道:“爱卿,你觉得如何?”
看着下方的军阵,孙承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躬身说道:“陛下,臣可否近前说话?”
朱由检应允。
孙承宗上前,在皇帝的耳边耳语了一番。
“呵…”
朱由检听完,心中冷笑,转头看向张之极,淡淡问道:“爱卿,京师大营全部在这嘛?”
听到这话。
张之极的心里咯噔一下,强笑着回道:“启奏陛下,是的。”
“哦。”
朱由检颔首,满含深意的看着张之极,半晌才说道:“这么站着也看不出啥,动起来吧。”
“得令。”
张之极打了个眼色,吴维英立刻挥动起了令旗,近百个方阵立刻按照预定方案动了起来。
哗啦啦。
北风呼啸。
唏律律。
马蹄轰鸣。
起初。
军阵变幻还像那么回事,一会化为蛇形,一会变成豹形,神奇的很。
可没多久。
随着移动速度不断增加,这画风可就变了。
“娘希匹,谁特娘的踩我脚了。”
“哎呀,我脚崴了,快扶我一把。”
“都别动,我快完事了。”
“谁?谁他娘的怼我屁股?疼!轻点…”
长时间骄奢淫逸的生活,底下的中基层军官都烂了,整天吃喝玩乐,大腹便便,仓促间上马指挥,直接导致数个千户所撞到了一处。
军阵乱了。
咒骂之声不绝于耳。
更有甚者,有人甚至抽出了腰刀,劈砍起身边的同僚来。
不好!
要炸营。
众人面色大变,张之极猛地挥手,早已准备好的护卫立刻围在了高台前。
“陛下…”
“此地不宜久留,您…您先走吧…”
张之极满脸汗珠的跪在了地上,说道。
“哼!”
朱由检冷哼一声,语气森冷的说道:“你可真是让朕看了场好戏呀!”
“许显纯。”
“传朕的口谕,调火枪队和大炮上来。”
为了防备出事儿,今天许显纯特地弄了几门红夷大炮和两只火枪队过来,这不就派上用场啦。
许显纯会意,立马去部署了。
军阵依旧很乱,已经发生了踩踏事件,不少人莫名其妙的死在了马蹄和队友的屠刀之下。
嘿咻嘿咻。
近百个壮汉推着十几门火炮进场,架在了高台之下,同时数千名由锦衣卫力士组成的火枪队,端着各式武器瞄准了军阵中的士兵。
轰隆隆。
三声炮响。
炮弹如同离弦的箭,冒着滚烫的烟火砸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许显纯登高呐喊,近千锦衣卫力士同时附和,大概意思就是:“陛下有旨,三息之内不跪者,格杀勿论。”
轰隆隆。
火炮轰鸣。
震得人脑袋瓜子嗡嗡直响,乱哄哄的京营士兵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纷纷面色惨白的丢掉了武器,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
张之极和吴维英也知道自己惹祸了,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成了一团。
在看底下。
十万人齐刷刷的跪在地上,跟沙巴克攻城一样,各式装备掉了一地。
其中。
尤以藏在中间的老弱病残死伤最多,躺在地上不停的发出哀嚎的声音。
朱由检面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幕,转头问道:“两位爱卿,这就是京营?这就是你们嘴里的虎贲之师嘛?”
张之极很聪明,他上任没多久,京营积弊经年日久,非是他们须臾间可以改变的,想来这事皇帝不可能不清楚,凭借着祖上的恩泽,想来皇帝也不会太那个啥吧?
他们的想法是对的。
朱由检确实没想杀他们,京营到了今天的地步,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再皇家身上。
英国公杀不得。
张家一门忠烈,最后一任英国公张世泽为了大明战死。
吴家嘛…
勋贵世家。
根基未稳,暂时不动。
然而。
事情出了。
朱由检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对不起自己,于是便问道:“恭顺侯,你弟现在是何职位?”
“啊?”
听到问话。
吴维英有些懵逼,暗骂胞弟吴维华,这王八曹的又惹什么祸了?都传到皇帝耳朵里了。
“启奏陛下,犬弟蒙先皇圣恩,如今在五军营任参将一职。”
“哦?让吴维华上前回话。”朱由检道。
立刻。
锦衣卫的人就去传旨了。
不多久。
一名身穿铠甲的中年男人被拖了出来。
此人眼眶深陷、脚步虚浮,一看就是纵欲过度后遗症。
瞥了一眼此人,朱由检心中暗恨,这特么又是一个大汉奸啊!
崇祯十六年。
第八代恭顺侯吴维英病亡,无子嗣,本应由其弟吴维华继承爵位。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
吴维华投降了。
黄台吉大喜过望,立马给他封了恭顺侯,还给了他兵马,让他调头来打大明了。
这个损种。
留他不得。
朱由检心中发狠,冷着脸说道:“张之极、吴维英蒙恩提督京营,不思进取、尸位素餐,致使京营糜烂如此,朕心甚恨,本应重重罚之。”
“但感念故河间王、邠国公,曾为大明立下过赫赫功勋的份上,朕暂且饶了你们的狗命,将家中有出息的孩子推出来继承爵位后,便归家荣养吧。”
“罪臣领旨。”
对于二人来说,这样的下场可谓算是好的了,垂头丧气的脱下了头盔,站到了一旁。
就听朱由检又说道:
“参将吴维华,出身名门,不思报国,明知朕今日来巡视京营,仍留恋烟花酒肆之地,满身酒气的面君,乃欺君之罪,传朕的旨意,斩首祭旗。”
“另外。”
“许显纯。”
“今日炸营死难的将士,一律按阵亡发放抚恤,受伤者、年老多病者抚银减半,将名字记录在册,稍晚些朕会给他们个交代。”
“遵旨。”
许显纯大手一挥。
数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向了吴维华。
吴维华吓坏了,忙喊道:“哥哥…哥哥救命啊!我还不想死。”
“陛下!”
吴维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涕泪横流的道:“陛下容禀,臣家中一向子嗣单薄,罪臣惭愧,至今膝下仍无一子,因此对胞弟疏于管教,酿成了大错。”
“求您念在以往吴家为大明立下过些许功劳的份上,给吴家留下一丝香火吧!”
“罪臣愿以爵位,换取臣弟的一条狗命,求陛下允准!”
许显纯偷摸看了眼朱由检的脸色,见其不为所动,心中顿时明了。
陛下这是要杀人立威啊!
想到这里。
许显纯大手一挥。
几个锦衣卫将吴维华倒背着手压倒了台前,按倒在了地上。
他们很是娴熟的配合着,有人拿走了头盔,有人抓住了头发。
“呜呜呜…”
“哥哥救我…”
“我不想死…”
“陛下求你了…我错了…”
咔嚓。
一名锦衣卫在吴维华的下巴处抹了一下,顿时将其的下颌骨卸了下来。
吴维华说不了话了,只能呜呜哽咽着,一股腥臊的味道从胯间传了出来。
沧啷啷。
宝刀出鞘。
嗖嗖嗖。
寒芒以至。
刷拉拉。
一颗大好的头颅飞上了天空,血柱喷溅出了半米多高,几名锦衣卫慌忙躲避,吴维华那无头身子竟然朝前冲了几步,数秒后才倒在了血泊之中。
吴维英已经傻了,跪坐在地上,鼻涕、眼泪蹭了一脸,有些埋汰。
朱由检悄然回头,使劲咽了下吐沫后,转头对许显纯吩咐道:“命人清理一下,朕要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