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苏嫔娘娘,蕊珠阁陈答应在外求见。”
外间响起郑天德沉厚的嗓音,屋内的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苏月妩坐起身,绿枝连忙帮她整理好有些散乱的衣襟,才对外扬声道:“郑公公进来回话吧。”
郑天德应了一声,从槅门处走进来,不等苏月妩发问,便躬身回禀道:“娘娘,蕊珠阁是钟粹宫的西偏殿,这陈答应也是此次擢选入宫的秀女, 原定是住在永和宫的,可永和宫的主位苏妃娘娘昨晚突然发了高热,为了避疾,皇后娘娘便做主把陈答应的住处挪到了咱们钟粹宫。”
今日秀女入宫,苏妃昨晚突发高热,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苏月妩想到自己那个在东宫见过几面的堂姐,心念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原是如此,不知东偏殿是否也有人居住?”
郑天德:“回娘娘,没有。”
苏月妩颔首:“那便让陈答应进来吧。”
郑天德应是,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不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宫女走了进来。
苏月妩微微诧异地眯了眯眼,原来这陈答应不是旁人,正是选秀那日林玥的小跟班,陈嫣巧。
陈嫣巧的面色很是复杂,握着绣帕的五指紧紧攥着。
她根本没想到,自己入宫后的主位娘娘会是苏月妩。
回忆起选秀那日自己跟在林玥身边,把苏月妩得罪了个彻底的事,她心里就七上八下,惶恐不安。
在宫里位高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两人之间的地位差的远不止一点。
诚然林玥也是嫔位,可她性情高傲,愿不愿意出手相助还是两说,就算有心,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自己直接落到了苏月妩手下,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
陈嫣巧在自己宫里如坐针毡地思索了半天,还是决定借着拜见主位娘娘的机会,试探一下苏月妩的态度,顺便为自己那日的所作所为开解一二。
“妾身拜见苏嫔娘娘,娘娘万安。”
陈嫣巧跪下行大礼,语调轻柔,姿势端正到极致,显得有些许卑微。
苏月妩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着这副姿态,心下大概便明白了一二。
她知道此人依附于林玥,言行举止不过是看人脸色行事罢了,虽然不太在意,但也没有立刻让她起身,而是故意顿了顿,才不紧不慢地道:“免礼吧。”
人总是要有些脾气的,过于宽和善良,只会让人觉得软弱愚蠢,不放在眼里。
被晾的几息里,陈嫣巧心中已然咯噔了好几下,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直到听见这两字,才算回了神。
“多谢娘娘。”
陈嫣巧道了谢,却没有起身,而是把头垂得愈发低,小声开口:“选秀那日,妾身本无意冒犯娘娘,不过是为了顺从林嫔,以求息事宁人,才不得已说了那些话,惹得娘娘不悦,妾身罪该万死,任凭处罚。”
苏月妩见她毫不犹豫把林玥推出来,眉梢微微挑了挑。
“是吗?本宫原本还以为你和林嫔是闺中密友,姐妹情深,正想着你若是不愿在钟粹宫和本宫同住,就择日去回禀了皇后娘娘,允你搬去林嫔那里呢。”
陈嫣巧自然不会以为她真能为自己去求皇后娘娘,只把这当成敲打的话,连忙磕了个头:“苏嫔娘娘明鉴,妾身的父亲在吏部供职,是林尚书的下属,妾身之对林嫔,就如家父对林尚书,只有敬畏罢了。”
这话便说的很明白了,把自己和林玥的关系撇了个干干净净,完全表明自己是因为父亲的关系,受制于人。
苏月妩笑了笑,似恍然地道:“哦,这样啊,那本宫倒是能体谅陈答应你的不得已。”
陈嫣巧还没松一口气,就听上座那妩媚动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只是——”
她全身再一次紧绷,就听苏月妩顿了顿,语气有些为难:“陈答应这次是因为敬畏不得不出言冒犯本宫,下次若是为了这敬畏,再做出些别的事,本宫可该如何是好呢?”
陈嫣巧连忙回道:“绝对不会,不瞒娘娘,妾身是家中庶女,姨娘走的早,父亲也更疼爱家中其它几个姐妹,以前是在家中,有些事不得不为,如今进了宫,家中也无有牵挂,行事自然不必再受制于人,所以请娘娘尽管放心。”
苏月妩并不知她这话说的几分真几分假,就算是真,像这样一朝局势变换,就把曾经依附过的人推出来挡刀之举,也是让人不得不警惕的。
她刚才说的话,也不过是为了敲打敲打陈嫣巧,让她少在自己眼皮底下动歪心思罢了。
“陈答应这么说,本宫就安心了,同住一宫也是缘分,陈答应只要能说到做到,本宫便可以既往不咎。”
陈嫣巧立刻激动应声:“多谢娘娘!娘娘放心,妾身以后定唯娘娘马首是瞻!”
一番忠心表完,陈嫣巧过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便起身告退。
等回到蕊珠阁,她带入宫的贴身婢女芙蓉关好门窗,担忧地开口:“主子是要投诚苏嫔娘娘吗?可林嫔那边怎么办?那位可是个小心眼记仇的,对付不了苏嫔娘娘,一定会把矛头对准主子啊。”
陈嫣巧淡淡道:“你也说了,林玥气量狭窄,偏又目中无人高高在上,这样的人,我依附于她又有什么前程?倒不如找一棵更大的树。”
芙蓉不解:“主子是指苏嫔吗?”
陈嫣巧摇了摇头:“她还算不上,只不过也是我得罪不起的人。”
苏月妩当年从东宫出去,如今又再次入了后宫,甚至直接封嫔,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陛下对她余情未了,要么有太后娘娘在背后撑腰。
这两位都是后宫的大树,而苏月妩只是依附于大树的人,并非大树。
陈嫣巧刚才在主殿说的话半真半假。
她姨娘走的早,父亲忽视,这都是真话。
可并非是毫无牵挂。
她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
姐姐曾经是个温柔的人,可为了护住她,性子渐渐泼辣,会为了被克扣的份例大闹,在她被其它姐妹欺负时,大打出手。
家法不知受过多少次,也彻底得罪了嫡母。
两年前,嫡母做主,把姐姐嫁给了一位进士。
那进士在中榜后摔断了腿,本朝有规定,形体残缺者不得为官,因此断了仕途,只能以教书为生。
只是如此便也罢了,顶多是日子过得清贫些,可那进士却因为这等变故,性子变得暴躁扭曲起来,先前便闹出过虐待学生的传言,在姐姐嫁过去后,起先还装装样子,直到试探出姐姐没有娘家撑腰,便彻底撕下人皮,屡屡对她拳脚相向,发泄兽欲。
陈嫣巧想救姐姐出苦海,让那畜牲死无葬身之地,就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