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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接曼曼的时候,照例是晚了。幸亏曼曼的老师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加上曼曼上一次受伤,老师一直很愧疚。尤珵美去的时候,老师只是好脾气地把曼曼的手交到她的手里,并没有说什么。

尤珵美十分感激,急忙道谢,把曼曼接走。

接下来的时光是一天之中最惬意最美好的时候,母女俩无一搭的说着话,曼曼奶声奶气地和她说着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情,尤珵美漫应着,牵着她的手向汽车站走去。

李双楠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尤珵美松开了曼曼的手,从手袋里面拿出手机来。她一看是李双楠的名字,唇角不自主地扬起笑意。这一周,李双楠都是夜班,她早上走的时候,李双楠还在睡。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卖场里。

“喂,”尤珵美应道:“有什么事吗?双楠?”

那边竟是许久未答,尤珵美有些奇怪,又问了一声,说道:“双楠?”

谁知道,李双楠的断断续续的哭声从那边传了过来,尤珵美吃了一惊,和她住了这麽久,还没见这个开朗的姑娘哭过。她着急起来:“双楠,你说话呀,你到底怎么了?”

李双楠抽抽搭搭说道:“我妈叫车给撞了,前几天,她就非得说从哈尔滨过来看我,我不让她来,她非要来。她是瞒着我来的,今天下午下了火车,还不给我电话。结果自己不小心叫车给撞了。”

尤珵美更加焦躁起来,问:“阿姨,伤到哪里了?”

李双楠抽噎了一下,说道:“我还不是很清楚,现在在做手术,医生还没有出来。我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

尤珵美安慰她说道:“一定会没事的,我马上就过去。”

李双楠喊住了她,呐呐说道:“珵美,你手里——有没有钱,我给妈妈刚交了五千,这一次可能得几万块钱吧。我妈妈没有医保,你能——你能借我点?”她最后一句问得艰难,其实她也知道尤珵美是不大可能有积蓄的,可是她在w市也没有朋友,两眼一抹黑,问尤珵美,也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尤珵美沉默了一下,说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给你想想办法。这样,待会我再打给你。”

一直上了公车,尤珵美坐在位子上,一侧的太阳穴莫名疼起来,曼曼十分地有眼力见儿,似是听到了什么,或者感受到了什么,乖乖巧巧的坐在尤珵美的腿上。

尤珵美的脑海里把所有能借钱的同事过了一遍,第一个就是舒芳,而舒芳前些日子刚交了房子的首付,手里一定是紧张的。至于其他人,她没有把握。和同事之间大多是不咸不淡的关系。想到这里,她就暗暗叹了一口气,而眼下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先回了家,把把曼曼放到客厅里,就开始翻箱倒柜起来。在衣橱的小格子里找到了书桌抽屉的钥匙,那钥匙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银质圆环,她拿起了那个钥匙,却久久不动。直到曼曼走了进来,轻声喊道:“妈妈,我饿了!”

她才惊醒过来,转过头去,说道:“宝贝,先等一下,妈妈还有点事。”

尤珵美用钥匙打开了书桌的抽屉,翻了几个叠在一起的文件,最下面就是那张隐藏许久的一张卡。她慢慢拿出来,只是把卡攥在手里,那卡的边缘陷在掌心里,她也丝毫不觉得痛。

曼曼牵动了一下她的衣角,可怜兮兮的叫了一声“妈妈,我想吃饭。”

尤珵美晃了一下神,才把那张卡拿了起来。想起冰箱里有焖好的大米,急忙给曼曼做了一个蛋炒饭,看着那孩子吃下去。

医院里的李双楠也着实让尤珵美挂心,同住的这三年,她们亦如家人一样。刚刚考试后住进这栋公寓的时候,那个时候曼曼只有一岁,她自己的钱已经花的没有了,而李双楠多交了三个月的房租,等到她后来上了班拿到了工资,想还给李双楠,李双楠看着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辛苦,就一直没要。

尤珵美从衣兜里摸出那张卡来,思绪飘散。

那是一个淫雨霏霏的上午,方弘急匆匆赶回来。

头发上还滴着水,把卡交到她的手里,说道:“跳跳,这卡是我哥哥平时给我的零花钱,我有时候用不着,便零零散散存起来,你拿着吧,我哥不知道,里面大概有5万刀,你就自己拿去用吧。我知道你身上也没什么钱,在外边,处处需要钱。没有这个你是寸步难行的。”她当时再三犹豫,还是收了这张卡。这些年最艰难的时候,她有无数次把这张卡拿起来,再放下去。本来她想着一直等曼曼上大学,可以给她交学费。而现在只好先应一下急。应该是没关系的,尤珵美反反复复说服了自己。

等到曼曼吃完了饭,她收拾好了碗筷。抬手看了一下腕表,还不到晚上七点钟。她决定先去医院一趟,曼曼这孩子胆小是不能单独留在家里的,还要带着她出去。

她给曼曼套上了一件厚一点的衣服,便出了门。觉得自己耽搁的时间太长了,便直接叫了一辆出租,她给李双楠打了电话,问清医院的地址,却不料还是第二人民医院。这也难怪,第二人民医院的普外科是很出名的。她抱着萌萌坐在了出租车的后面,看着窗外耀眼灯华,车流似河。

医院一楼的大厅里就有取款机,各家银行都有,反正都是有手续费的,她随便找了一个一个机子,取了二万的现金,当那些纸币从机子里吐出来的时候,尤珵美都能闻到那些诱惑的气息。她装进了手袋里,曼曼站在她的前面,仰着头说:“哎呀,妈妈好多钱,我们有钱了,是吧?”

尤珵美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这钱就是给双楠阿姨的,她妈妈病了,我们去看看她好吗,曼曼?”

曼曼点了一下头,说道:“阿姨哭了吗?”

尤珵美叹了一口气,答应了一声。然后把曼曼抱了起来,谁知道曼曼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轻声说道:“妈妈不要生病,曼曼也会哭的。”

尤珵美只觉得鼻头酸涩,想到上一次她只不过是感冒发烧,曼曼就在一边哭得惊天动地。也许在她们母女的生活里没有别人的缘故,曼曼对她总是格外的依恋。

她把脸埋进曼曼的衣服里,闻到她身上特有的奶香气息,低声说道:“好的,妈妈答应曼曼不生病。”

方弘是一贯的温文尔雅,下午的时候有一个社会学的交流会议,一直到六点多结束。结束后,主办方的负责人吴先生十分热情,邀请他和其中的几个青年教授在一起吃饭。方弘无法推辞,只好答应下来。

宴席设在一个胡同里,看着并不起眼的灰色砖墙,一扇窄窄的黑色木门,木门两边直挂着两个红色的灯笼。方弘从小就在美国长大,虽然对北京的胡同略有耳闻,这却是第一次见到,因此处处觉得新奇。屋子里的空间都用镂空的屏风隔开,看着虽然面积不大,却并没有局促之感。早有服务人员带着他们落座,暗褐色的桌椅,处处透着古朴的气息。方弘知道座次也是有讲究的,他是丝毫不懂这些,只由得别人安排,只是好脾气的站在一边。

而银行的通知就是在那个时候来的,他听到提示声音的时候并未在意。一群人落座之后,一开始还有些拘谨,等到要的菜上来,几杯白酒落肚之后,气氛便热络起来,觥筹交错,酒酣耳热。方弘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的,他平日里也可以喝几杯,但都是红酒,而且也极为克制,醉酒的时候很少。所以被人起哄喝了两杯之后,只觉得一颗心咚咚跳得厉害,酒意似是在胸腔里翻滚,才晓得自己是喝得急了。

借口去了洗手间,其实只是站在院子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北京的二月,夜晚总是还有一股冷冽的寒意,他抬起头来望着院子上面四角的天空,几个星子疏疏挂在天空,显得有些寥落。他陷入了沉思,不知道该如何着手,中国是这样的大,人口就有十几亿,而找一个人真如大海捞针一样。而且他在此地停留的时间有限,时间过去一周了,而他一筹莫展。

习惯性的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一则通知叫他一颗心脏猛跳了几下。打开来,细细看时,更觉得身体轻颤着,像是在发烧一样。银行的通知信息简单明了,他名下的一张卡在w市被支取了两万元的人民币。他头脑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这张卡如果不是有这一个信息的提醒,早就被他遗忘到爪哇国去了。w市,他急速在在手机中输入了w市的名称,如饥似渴的翻找着。w市,5797平方公里,人口280万,他一行一行的浏览下去,又查找了最快的行车路线。反反复复地滑动这手机的屏幕,行李箱像是火烧一样。

他在外面的待得时间长了,早有人出来找他,还以为他找不到地方。方弘再没有心思和那一群人喝酒,只好借着头疼的借口起身告辞。他们并没为难他,也看出他在此间格格不入,还是礼节周全送他出来。

方弘出了胡同在大街上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上去之后,报上酒店地址。那司机师傅看着四十多岁了,一口京片子说得又快又溜,方弘听得他侃侃而谈,不由心内一动。他彬彬有礼问:“师傅,你知道w市吗?”

那司机说道:“知道,小伙子一看你,就是刚从国外回来,要去w市旅游吗?”

方弘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的中文多少带了一点生硬,说道:“是呀,想过去玩一玩,不知道那边怎么样?”

司机说道:“挺好的,我两年前去过那里,玩了一星期,那边靠着海,美丽干净,就是这个时候去有点冷。”

方弘点了点头,那司机有说起他自己在w市见闻,方弘虽然满腹心事,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不觉到了酒店,方弘把钱付给那司机,便急匆匆迈上台阶。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急忙拿了出来,竟是大哥,怎么会这个时候来电话,想起刚收到的短信,心里惴惴不安。他看了一下腕表比利时那边应该是凌晨。走进酒店的大厅,他踱到一边的角落,才接听起电话:“喂,大哥,是我,怎么没睡吗?”

“唔,睡了一觉,醒了。”方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真实,也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带着一种绵软的疲倦。

“你在北京还顺利吗?”方毅又问。

方弘有些踌躇,捉摸不透这话里的意思。他轻声回答:“挺好的,手头的工作差不多了。”

方毅又沉默起来,过了许久,才说道:“那就好。”

方弘的心里有一阵的动摇,他有些纠结,有心试探一下,可终于还是不敢,他敬畏方毅似乎成了习惯。他说道:“大哥,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很好。”

方毅点点头,说道:“那就好。——还有上一次的事情,是我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方弘怔了一下,这是道歉吗?这也算稀奇,在方弘的记忆里,方毅一向是掷地有声,像是这样说软话,似乎还是第一次。

方弘还想说些什么,那边却已经静默下来,他看了一下,方毅的电话已经挂断。

方毅把手机抛在一边,然后穿着睡衣走下床来。找到一支烟点上,他虽然抽烟,却并不痴迷,只有在偶尔烦闷的时候,才来上一只。方家的教育一向如此,再喜欢的东西,也绝不留恋。小的时候,他喜欢冰球,如果是美国的中产家庭,一定是会千方百计会培养孩子的兴趣。可是方家是不同的,他们四代华侨,到他们这一代,连中国话都说得不是很清楚,可是那种严苛的家长式作风却还是浸在了骨子里。他记得十五岁的时候,爷爷把他叫到书房里,十分严肃地问他:“方毅,你喜欢冰球吗?”

他心中忐忑,却还是点了一下头。爷爷却不容置疑,对他说道:“可是你必须放弃了,你是方家的长房长孙,你有自己的责任。”

爷爷的话是不能反抗的,可是那个时候,他正值青春期,自然是阴奉阳违,依然偷偷跑去训练,直到有一天受了一点伤,脚趾骨裂。爷爷发现后,却并没有斥责他,只是问:“你以后想拿这个作为职业吗?”

他一愣,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爷爷说道:“既然没有,那就把心思收回来,我给你一个星期整理情绪。”所有的与冰球有关的东西全部都收走。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郁郁寡欢。爷爷的强势叫他明白,这是他早就注定了的人生,凡是与此无关的事情,都不能沉溺。

这麽多年以来,他把自己成功的训练成了方氏继承者的样子,如何让让方氏在他的手中壮大,是他每天要想的事情。工作就是他爱好,商场征战是一场无声的硝烟,他体味着杀伐决断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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