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仙桥》第7章 唐狗娃回村
虽然这唐家坝看着近在咫尺,但白儒生与狗娃两人,却又走了老半天才到村口。
三五扎堆儿的小土房,错落分布在坝上各处。
有的是深灰色瓦顶,而有的仅是单单覆着些稻草罢了,或许只要能够遮风挡雨,便能称之为“家”。
几条蜿蜒的土路将村民系在一起,暗红色的地面略微有些潮湿,不乏能看见一些新鲜的车轱辘印。
站在村西角看着这有些荒凉的唐家坝,对于从未到过偏僻山村的儒生而言,似乎与他憧憬的世外桃源大相径庭。
一时间除了用“破败”来形容,竟想不出其他更贴切的词。
唐家坝虽然是这方圆几里最闭塞的村子,但人丁却异常兴旺。
自打三十年前的那场灾荒结束后,一直风调雨顺,年年收成均有了着落。虽不说可以大富大贵,但糊口还是绰绰有余。
如今唐家坝一共生活着四十多户人家,其中唐姓本家就有三十二户,而当中最大的一个家族,当属村长唐忠及他几个兄弟。
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没有什么章法可循,哪家势力大,哪家就是管事儿的,自然这村长之位也非唐忠家莫属。
至于其他几户外姓人家,本就势单力薄。
几年前李叔溺亡在见仙桥下、张木匠在家畏罪上吊自杀,李嬢、张嬢都成了寡妇。
再加上家境一直贫寒的邱寡妇,如今村中孤身的外姓妇女,更是只得依附于老唐家,才能维持生计。
其实几年前接连发生的见仙桥诡事,并非只有外姓人遭遇不测。
溺亡的几个村民中还有唐忠的二儿子唐宏,以及唐家偏系的几个小子,但偏偏没有妇女和姑娘。
因此便有了见仙桥出现的鬼影,兴许是勾魂狐妖的传闻。
而那传闻在唐家坝也是越说越神乎,不少人断言是洼地里的狐狸,在三十年前的灾荒中,吸了死人身上残存的精气后成了妖怪。
此狐竟能化成绝美的女子,站在桥头勾魂摄魄。一旦有活人上钩,便将其精气吸干,并顺势推到摸底河中淹死。
“原本你这故事,我在白家听时不觉诡异,但如今身在这唐家坝,又再听你这么一讲,却有点毛骨悚然”,儒生打趣的说道。
“其实这几年,到也没听说那狐妖又出来害人的事情,所以大家也不是很怕喽”,狗娃一边在前领着路,一边向儒生解释到。
“狗娃子!哎呀,真的是狗娃子”,只闻一个洪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张嬢嬢!好久没看到了耶,你还是啷个精神哇!”,狗娃回过身来,见那向他打招呼的女人,正是张木匠的遗孀,也寒暄了一句。
眼前这女人,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兴许三十出头而已。
头发盘得规规整整,斜插着一支深棕色木簪,一身蓝布衣裳,虽然被洗得有些发白,但却整理得非常服帖,看得出来是一个懂得捯饬自己的人。
“你娃子跑镇上去发大财了,估计都要把嬢嬢忘了,这盘回来要呆好久嘛!”
这张寡妇非常热情,顺便也留意到狗娃身旁的儒生。
“这个小子是哪个喃?咋个之前没看到过哟”
一双眸子烁烁有光,仔细盯着儒生瞧了瞧。
“这个是我主人家头的书童,这盘跟我回来耍一哈。我妈不是身体不好嘛,我从镇上带了点补药回来给她,估计呆个两三天就走喽”
看来狗娃还算是个记事儿的人,并没有把儒生的交代抛在脑后。
“张婶好!”,儒生向张寡妇微微鞠了一躬。
“哎哟,不要这么客气,你是狗娃儿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噻!看你这长得眉清目秀的,估计好多姑娘家都喜欢”
这张寡妇到一点不像个寡妇,反而带着几分泼辣的气质。
“张嬢,先不跟你说了哈,我们赶了一天的路,有点累!我先回屋头休息一会”
狗娃见儒生有些难堪,便拉着他快速消失在张寡妇跟前。
还没走多远,两人又纷纷放缓了步子,儒生边走边向狗娃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个女人明明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你居然叫她婶?”
此时儒生的思绪已经有些混乱,一时半会也没找到想问的重点。
“而且你称呼他为张婶,你不是说唐家坝的外姓人并不多吗?”
“这个张嬢,其实就是张木匠的堂客(妻子)。我们唐家坝,就只有张木匠一户姓张嘞!六年前,她从隔壁村嫁过来之后,我就一直喊她张嬢”
狗娃说着,竟和儒生一同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完全把着急回家的事儿给忘了。
“其实张嬢只比我大了八岁,她嫁过来之后,对村里头的娃娃都特别好。她还经常让张木匠给我们做些小玩意儿耍”,狗娃继续说道。
“看来这张木匠也是年纪轻轻就想不开,竟丢下妻子一人走了”,儒生随之感叹。
“不是!其实…其实张木匠娶张嬢的时候,已经都四十多岁喽!当时张嬢才二十出头”,狗娃连忙解释到。
“这…老夫少妻这档子事儿,在达官显贵家中倒是常见!难道张木匠家底儿很殷实?”,儒生盯着狗娃,整张脸上依旧写满了不解
“没有,在唐家坝的外姓人,莫得一个手头硬的(有钱)。张木匠也是穷得响叮当,两身烂衣服缝缝补补穿了半辈子。就连下葬的棺材,都是张嬢求村长帮忙想的办法”,狗娃回答到。
“怪哉!我看这张婶的精气神也是极好,你之前不是说张木匠下葬前,这张婶中了邪吗?”,儒生竟有些生了兴趣。
“当时确实有人说张嬢看起来神戳戳(神志不清)的,但是张木匠下葬后没隔多久,张嬢又变得跟以前一样喽,而且对我们这些小娃娃还是啷个好”
狗娃用真挚的眼神望着儒生,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也罢!听闻人有三魂七魄,在极度惊恐或伤心的时候,可能会丢了那么一魂半魄,导致整个人看起来疯疯癫癫,像是失了神志。但只要魂魄找得到回家的路,便又能自行恢复,跟往昔无异”
说罢,儒生起身拍了拍屁股,虽然一身衣衫已经从浅青色变为棕灰,但习惯性的动作还是没有忘。
狗娃会意,连忙也站起身来,径直在前面给儒生带着路。
虽然还是下午时候,但这天又显得有些阴沉。太阳完全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偶尔从缝隙中抛下几缕破碎的光。
层云密布之下的压抑感,仿佛让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在这伏天里,天气骤变已是司空见惯,前一阵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有可能电闪雷鸣。
虽然雨水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物,但是每到狂风骤雨的夜晚,唐家坝就如同荒村一般死寂。
仍由屋外狂风大作、雷雨交加,屋内人不敢高声攀谈,早早便熄了光亮准备休息。
看来儒生与狗娃,和这雨水颇有缘分,主仆两人不仅在山中被追了大半天,就连回到唐家坝的第一个夜晚,也要伴随着雨声入眠了。
正所谓“巴山夜雨涨秋池”,望两位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