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顿了一顿,慢慢转过身来。
是启祥宫的金玉妍。
金玉妍是朝鲜国来的贡女,跟她们这些满洲人不同,选贡女自然要容貌出众者,是以金玉妍长得格外娇艳,宛如一朵盛开的芍药花在吐露芳华。
金玉妍一双妩媚清亮的凤眼,鸦羽般的睫毛,凝白如玉的脸。粉面含春,一双凤眼秋水含波,艳妆的面容无可挑剔。
金玉妍行了个抚鬓礼,声音懒洋洋的:“嫔妾给娴妃娘娘请安。”
青樱唇畔含了抹笑,“嘉嫔免礼。”
金玉妍看了眼青樱身后的李玉,脸上的笑意愈发深,“这不是皇上身边的李玉吗,怎么现在到娴妃这里来了?”
青樱心中明白,金玉妍在明知故问,李玉被罚一事当初闹得全府上下皆知,金玉妍又怎会不知?不过是想要为难李玉罢了。
青樱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嘉嫔,今日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不如咱们同去吧。”
嘉嫔也笑道:“那嫔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一同去了皇后的长春宫,进入正殿时,只见黄绮莹和陈婉珍已经坐在了那里。两人坐下之后不久,海兰、苏绿筠和高晞月也陆续赶来。
因着入了秋的缘故,天渐渐凉下来。高晞月体弱,早已穿上了满绣织锦团花马甲,格外的奢侈艳丽,竟将殿里诸位都比了下去。
富察琅嬅匆匆来迟,见众人都已坐定,笑道:“诸位妹妹都来了,本宫来迟了。”
琅嬅在主位上坐定,青樱等人给琅嬅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琅嬅笑道:“免礼。”
金玉妍细细打量着皇后,琅嬅今日穿了件夹绒杏黄暗纹氅衣,素静又大方。金玉妍笑道:“皇后娘娘,您今儿穿的这件衣裳,花样虽少,却十分清朗,看着很是大气。”
琅嬅笑着看了金玉妍一眼。
苏绿筠接话道:“娘娘衣上的折枝花针法,似是我大清刚入关时时兴的绣法呢。”
琅嬅刚想说话,却被高晞月截了话头:“可时下宫里最时兴的,是在整件衣裳上满绣精巧花样,或用金银丝线和米珠薄薄织起,或织金泥金,缀在江南最软的绸缎上,真是又华丽又轻软。”
陈婉珍及时道:“皇后娘娘,您这件衣服颇有古风,也很别致。”
琅嬅看着陈婉珍,心道这婉贵人虽然不得宠,却很是会说话,不枉她时常安排陈婉珍去养心殿伺候笔墨。
琅嬅道:“那大家还是觉着本宫身上这件衣服看着不错了?”
此时的高晞月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只得尴尬地跟着众人回了个“是”。
琅嬅顺理成章地引出了今日的话题:“本宫看了内务府的账本,见后宫每年所费衣料之数甚巨。本宫这一身,虽是绣花,但疏落简朴,而你们所穿的衣服,只是刺绣这一项,便花费太多。”
众嫔妃闻言,纷纷伸手抚了抚衣服上精致的刺绣。
高晞月今日穿的最精致,“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咱们也不是用不起这些啊。”
琅嬅的语气有些无奈:“后宫所饰,民间往往追随,如此下去,民间奢靡成风,还如何了得?”
青樱沉思片刻,道:“宋仁宗喜食羊羹,可他不愿因自己的一夕之欲开启无穷宰杀,而自忍口腹之欢,更不愿民间知道宫中喜恶,养成奢靡之风。皇后娘娘此举,有如宋仁宗一般。”
海兰听了青樱此话,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苏绿筠低垂了眼。她是民间的汉女,从小过的日子也不怎么样,如今她成了后宫妃嫔,还生育了三阿哥,自然想着好好享福,是以她不大赞同琅嬅:“皇后娘娘说的固然是,可皇上一直都说,圣祖和先帝也励精图治,便是为了国富民强……”
琅嬅打断了她,语气严肃:“便是国富民强,这样奢靡挥霍下去,还能经得起几代?”
苏绿筠顿时脸上讪讪,不敢再说话。
琅嬅不再看苏绿筠,转眼看向众人:“本宫以身作则,从今日起,不用江南进贡来的昂贵衣料,不佩戴贵重首饰,平日里用的胭脂水粉和冬日里分发的炭火也要减半分发,便是撷芳殿伺候公主阿哥们的奴才也要减半。”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颜色纷纷,却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道:“是。”
琅嬅道:“本宫只是觉得,咱们住在后宫里,是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咱们不能忘了祖宗们打下基业的艰难。”
高晞月作为除了琅嬅之外位分最高的人,此时自然要第一个表态。她站了起来,向着琅嬅福身:“臣妾定当追随皇后娘娘。”
众人也都站了起来:“臣妾定当追随皇后娘娘。”
琅嬅笑着看着众人,心中欣慰了些。
但很快,她又皱起了眉。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担心弘历。
高晞月等人久居深宫,不知前朝的事,即便是知道了,不过当着个故事听了就完了。可琅嬅身为皇后却知道,弘历这几天正为了战事而操心。
苗族的包利,在雍正年间就带着百万义众起义。虽然如今他已被官员俘虏杀死,可他的残部依然在广西一带活动。
琅嬅不知道这其中利害,只知道弘历这几天很忙,往日每日都会来长春宫看看永瑾,这几日已经七日没有来看永瑾了。
琅嬅自然希望为弘历分忧。
她是个深宫妇人,能做的实在有限。所以就想着在宫里推行节俭,给弘历省些银子,好让战事更顺利些。
当晚,七日不曾踏足后宫的弘历来了长春宫。
琅嬅跟弘历说了她推行节俭的事,弘历很是感动。重来一世,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新帝,已派了班第去降服反叛部众,战胜只是时间问题。可看着琅嬅一脸的忧心忡忡,弘历还是觉得很感动。
弘历沉吟道:“胭脂水粉这些,自是应该节俭。可炭火实在不该减半,有些低位的妃嫔本就靠着炭火过冬,你再扣她们的炭火,她们可就要冻死了。”
琅嬅听了这番话,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皇上说的是,是臣妾思虑不周。”
弘历点了点头,继续听琅嬅说今日之事。
“等等,你说娴妃用了宋仁宗的典故?”
“是,”琅嬅点头,“怎么了?”
弘历扯了下唇角:“她这是说你也想奢侈,只是为了贤惠的名声罢了。”
琅嬅一时愣住了,弘历继续道:“不过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你就算再想奢侈,不也推行节俭了吗?”
“不过娴妃也真是……竟敢讽刺你,真是不知上下尊卑。”
弘历的笑容很冷,“这娴妃仗着自己读了几本书,真是恨不得上天。依朕看,不然让她去御书房里做个婢女,这才全了她的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