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要到年节了,余袖清拿着一年的账本,到晚香堂给老太太过目。
今年天道不好,几个田庄的收成差不多只有往年的一半。
余袖清放在公中的几个铺子,又是两位姑奶奶在打点,收益直接锐减到往年的四成之数。
究竟是她们看管不力还是别的,也没什么好追究了,如今到底是把那几个铺子收回来,明年还是放在余袖清手下打理更放心些。
“今年咱们府上的各处产业,收益都不如往年,儿媳想着,恐怕要略缩减各房的份例,母亲觉得呢?”余袖清道。
老太太点点头,没什么意见。
虽然她也不是那么喜欢这个儿媳,但不得不说,余袖清理家确实是一把好手。
这几年,将军府里的光景比往年她当家时,还要好上许多。
把府上的事全权交到她手上打点,她还是比较放心的。
她的目光从账本上一处处扫视过去。
理账清晰,条款明确,各处的账都填平了,做得十分漂亮。
然而翻到下一页,她的眉头忽然一拧。
碧霞苑的月例竟然有二十两,和青梨院都齐平了。
她心里很有些不满。
且不说今年收益不好,就算是往年,她一个妾室的院里能拿到十两银子份例,那也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如今倒还翻倍地赶上主母院里了。
简直是尊卑颠倒!
想来余袖清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许伦更不会无缘无故去管这些事,必定是那赵静,自己耍狐媚子央了许伦,许伦又不顾余袖清的脸面,才把事情办成这样。
她有些不耐地瞪了余袖清一眼。
她怎么这样无用!竟让一个妾室爬到自己头上来了。
想开口直接让余袖清减了她的份例,又想到儿子许伦怕是不会乐意。
也罢,一年也就多个百十两银子,省得为这事闹得鸡犬不宁。
她大叹了口气,强压下心里的不虞,继续看账本。
结果就看见碧霞苑每月多出了十五两买燕窝的开销,竟然还是从公中出的钱!
这么算起来,每月碧霞苑就是三十五两的份例。
赵静是要干什么,她是要翻天了吗?
边关过惯苦日子的人,现在进了将军府她还真享起福来了!
她十分不耐地用手指头戳着这笔烂账,厉声责备:
“袖清,你办事是越来越糊涂了,怎么还能从公中拨钱给她买燕窝?她是什么金贵东西?”
余袖清道:“母亲,这是将军要求的。”
老太太听见这话心里更不高兴。
都不见他这么孝顺自己,就是她这个老夫人要吃几两燕窝,那也是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去买的,她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倒比她这个老夫人还有脸面,拿公中的钱买燕窝?
她简直要气得拍桌子。
“你怎么如此无用,她一个妾室,你们夫妻二人就这样纵着她的野心?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还日日拿燕窝养着?停了,马上停了!”
余袖清眼见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连忙上手给她顺气。
“母亲息怒。”
“息怒息怒,我看你们简直不把我气死不肯罢休!”
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后,安妈妈忍不住说道:
“老太太也真是的,燕窝这事分明是将军的意思,这也能怪到主母头上。”
余袖清冷笑:“能推到我头上,她当然不会去指着自己儿子骂。在这后宅里,男人对也是对,错也是对。”
安妈妈闻言也是叹了口气。
又何止是在这后宅,就是平民百姓家,那也是男人们说一不二的,她们女人,向来没有什么话语权。
“只是这碧霞苑的燕窝一停,又不知道那赵氏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不过总归是老太太的意思,去跟赵氏说清楚也便罢了,她若真想理论,那就去找老太太。”
余袖清笑了笑:“她怎么愿意得罪老太太?恐怕是要在将军面前把这锅往我头上扣呢。”
安妈妈一听,忙说道:“那主母可先要向将军说明了才是。”
余袖清道:“这话若是我去说,就算是老太太的意思,那也成了我的意思,我可不讨这没趣。要说,就让老太太自己跟他说清楚吧。”
“你先让人去赵氏那边通知一声,今日之后的燕窝就停了。”
安妈妈答应一声,差遣了底下的小丫头去。
小丫头说话清楚伶俐,把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向赵静说清楚了,但她哪里听得进去,一心认定了是余袖清要刻薄她。
当天晚上许伦一到碧霞苑,还未进屋,就听见屋内丫头小秋正在劝解。
“姨娘,她毕竟是正头的主母,她说缩减各房开支,减了您的燕窝,您也只能受着,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赵静的声音带着哭腔:“也罢,我原就是个妾室,说到底是配不上燕窝这种好东西,只是可怜我的沅儿,分明也是这将军府里的小姐,偏偏什么待遇也比不上大小姐,她心里苦啊……”
许伦听得眉头紧皱,怎么又是燕窝的事?
不是跟余袖清说了钱往公中里扣,每日给碧霞苑送两份吗?
她到底是在刻薄妾室,还是故意跟他过不去?
他推门进去,赵静忙擦了擦眼泪,挤出一脸笑来。
看她笑得勉强,他心里更不好受。
当初在边关,他们过得就和寻常夫妻一般,原想着边关苦寒,带她们母子三人回京是享福来了,不想却弄成这样。
就连吃个燕窝,也是有了上顿没下顿,顿顿还要看人的脸色。
他大步过去,将赵静拢在怀里,心疼道:
“别强颜欢笑了,那余袖清如何折腾你,为夫去替你讨公道。”
“你虽名义上为妾室,但在为夫心里,你并不比任何人低贱,我决不许任何人轻贱了你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