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苏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她很想直截了当的问个明白,可江鼐是个七十来岁的老人,她这样做太不礼貌了。
江鼐眼睛里漾出浅浅的泪水,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有无限的怅恨。
“江…爷爷,”晏苏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脸上表情看起来很关切,“您没事吧?”
“我没事,好孩子。”江鼐用手背按了按眼睛,又笑了笑,“你一定很奇怪,阿泫既然自卑自己的双腿残废,又怎么突然去见你了,是吗?”
晏苏点了点头。
“他要做一个手术,很危险的手术,”江鼐脸上忧虑的神色又加重了一层,“我怕阿泫他…”
“什么手术?”晏苏问。
“脊髓瘤切除手术。”江鼐微微摇了摇头,“阿泫的脊髓神经受损非常严重,现在又要做这个手术,我真怕他挺不过去。”
晏苏心下默然,脊髓肿瘤切除手术本就是非常危险的,江泫的脊髓神经受过重创,一旦手术不成功,后果难以想象,如果肿瘤长在脊髓内,手术的危险性就更大了。
“我不想让阿泫留下遗憾,就派人到处找你,可是连你名字都不知道,那家幼儿园也早就不开了,找起来着实花了一番功夫。”江鼐笑了笑,“后来还是找到了当年幼儿园的的老师,才一步一步查到你在医大读书,正好你是学临床医院的,我就让谭健把你招到了医院做实习生。”
晏苏心想果然是这样,她再次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不禁暗生气恼。
“你不要误会。”江鼐看出了她的不满,急忙解释,“阿泫双腿残废,不敢有什么痴心妄想了。我只是希望他在这个时候,能有个他喜欢的人多陪陪他,让他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江先生…”晏苏想说就算是这样,也应该事先明明白白的说清楚,有钱固然能使鬼推磨,可也不能一次又一次的戏耍人,可她刚张开口,就被打断了。
“孩子,你要是生气,就生我这个老头子的气吧,这些事都是我和谭院长安排的,阿泫并不知道。”江鼐语气满含歉意,“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头子的苦心吧,不要怪阿泫。你要是实在不想做这个工作,我这就给谭院长打电话,让他再安排别人。”
“江爷爷,”晏苏听着他感人肺腑的话语,心肠也就不自觉得软了下来,“没关系的,我没生气。”
“你真是个好孩子!”江鼐举起颤巍巍的手擦了擦眼眶,“我们江家都感念你的恩。”
“您严重了,对我来说这就是个工作,我会把它当做本职工作来做,这也是医生应具备的职业道德。”晏苏虽然碍于江鼐的情面,不忍心坚持辞掉这个工作,可话她还是要说明白的,自己是个实习医生,这么做也只是履行医生的天职而已,“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江鼐神色肃然的看着她,似乎在说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不用再派车去医院接我,我自己可以过来。”晏苏说。
“这个可以听你的。”江鼐点了点头,“只是隐谷不是这里的车不允许进来,你又没有车,来回必然不太方便,不如这样,让医院的车负责接送,行吗?”
晏苏听了这话,只好点了点头。
她起身告辞,只好再坐江家的车回去,来的时候她计算过,车进入隐谷以后又驶了七八分钟,要是靠着两条腿走出去,就算不迷路也要半个小时。
回到医院以后,晏苏把体检报告交到了院长办公室,然后去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下午观摩了一台小手术,手术结束刚好下班。
“怎么样?”胡莉来接她,她刚一上车就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最后还是接受了给江泫体检的工作?”
“你怎么知道?”晏苏睁大了眼睛看着她,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不知道这女的什么时候学会了未卜先知。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吗?”胡莉瞥了她一眼,眼神十分不屑,“你小时候徐奶奶总说你心软,人家随便说点什么你就信了。”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话说的那么可怜,我能怎么办?”晏苏说起这事也挺郁闷,当时那种情形,江鼐差点老泪纵横了,她根本就狠不下来心。
“我看你更可怜。”胡莉笑了笑,“早上你跟我说这事我就知道肯定是这个结果,你这种性格,以后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啊?”晏苏看着她,“我怎么了,让你这么犯愁?”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胡莉呲了一声,“你这性格,说好听那叫心软,说难听就是烂好人。”
“我怎么就烂好人了?”晏苏虽然觉得自己的确有点烂好人,却还是想表达一下异议。
“你知不知道那个你说的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江鼐,那是泸州富豪榜排名第六的人,福江集团旗下有五六十家关联企业,其中三家上市公司,那是老狐狸中的千年老狐狸。”胡莉看见红灯缓缓停了车,转头看了一眼晏苏,“他的财富可不是靠可怜积累起来的。”
“废话,乞丐才靠可怜积累财富呢。”晏苏没好气的说。
“说你还不服,”胡莉又呲了一声,“我告诉你,我进入新闻频道快六年了,凡是与福江有关的恶性新闻事件,最后调查出来的结果,全都不了了之了。”
“那就是跟福江没关系嘛!”晏苏明知道胡莉的意思,心里也是认同的,只是嘴上不肯认输,“要是真有什么事,谁掩盖的了啊?”
“幼稚。”胡莉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她不想再跟晏苏继续谈论这件事了,很多时候,一个人幼稚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行吧,反正要继续干,那就好好干吧,别想那么多了,你要是有一天真成了江家的少奶奶,记得分我十个亿就行了!”
“我要是真成了江家少奶奶,我就把电视台买下来,每天二十四小时直播你跳‘最炫民族风’。”晏苏撇了撇嘴说,她知道胡莉最讨厌的就是广场舞,只要提这个她肯定发疯。
“我操!”胡莉脏话都被吓了出来,“算你狠!”
“注意素质,你大小也算个公众人物。”晏苏感觉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局,非常开心,突然发现她走的这条路不是去江边酒吧街的路,“你这是去哪?不去酒吧吗?”
“大姐,你没事吧,这天还没黑透呢,咱俩这会儿就去喝,明天就在医院了。”胡莉把车停在路边,指了指街道边一家米线店,“这家米线特好吃,下车,我请客。”
“就请我吃米线啊,你个吝啬鬼!”晏苏啧啧两声推开了车门。
“你还瞧不起米线,一会儿让你见识见识至尊海鲜米线,一百多块钱一锅呢!”胡莉说着锁了车,朝着那家米线店走了过去。
展耀连着三天都没有出门。
他头痛犯了,这次很严重,前两天甚至都有些起不了身,今天才稍稍感觉好一点。
郑大龙一直跟这儿照顾他,赶都赶不走,跟孝子孝孙似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太多,吵得他头更疼了。
展耀今天下午实在受不了,把郑大龙撵到院子里搭狗窝去了。
他在楼上看了一个电影,脑袋昏昏沉沉的,电影结束了都不知道讲了什么故事。
郑大龙搭狗窝倒是很敬业,两个多小时一直在院子里撅个屁股和泥搬砖。
展耀看完电影后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窗口往楼下看了一眼,这货动作还挺快,已经开始往棚顶铺塑料了。
他看了一会儿,郑大龙开始往塑料上抹水泥的时候,他转身走下楼,坐在餐桌那发呆。
过了一会儿,门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上面了。
郑大龙跟那俩狗打起来了?展耀心想着,门被打开了,十一和十二先窜了进来,蹲到了他脚下。。
“九哥,梅姐来了。”郑大龙站在门口,一脸的慌张。
“你不知道门是往外开的吗?”展耀瞪了郑大龙一眼,这三天他什么都没说,可这个表情看起来,这货显然已经猜着了什么。
“我知道,没刹住。”郑大龙眨了眨黄豆一样的眼睛,“梅姐来了。”
“在哪呢?”展耀皱了皱眉,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梅姐影子。
“院门口车里,”郑大龙往身后门口一指,“叫你出去呢。”
“你没跟她说什么吗?”展耀瞪着他。
“我啥也没说,她也啥都没问。”郑大龙回答。
“你去跟梅姐说…”展耀不太想见梅姐,如果梅姐再说跟那天一样的话,他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头已经够疼了。可如果不去见,难道以后就永远不见面了吗?他心里一转念,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见的,就算永远不见面也要有个永远不见的由头,“…说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郑大龙答应了一声关上了门。
展耀叹了口气,起身去楼上换了一身衣服,又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捋了捋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那么憔悴了,这才穿鞋出门。
他路过院子的时候,郑大龙已经给狗窝盖瓦片了,看见他出来,站起来扭身看着他,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展耀走到院门前,透过缝隙往外看了一眼,梅姐开的是她那辆四座敞篷,新烫了头发,红唇如火,涂了黑色指甲的手指上夹着一根女士高级香烟。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梅姐听见铁门嘎吱一声,转头往这边看了过来。
“梅姐。”展耀迎上她的目光后喊了一声,走到车门前站住了脚,从兜里摸出来烟盒,翻开盒盖学着郑大龙的样子伸舌头舔出来一根烟叼着。